APEC:贸易自由化离我们还有多远?

赵爱玲

11月8－15日，APEC会议在新加坡召开，本年度系列会议主题是“促进持续增长、密切区域联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于11月14日至15日出席会议。本次在新加坡举行的APEC会议正值全球金融危机过去一年、整体经济尚未复苏的关键时刻。同时，金融危机引发的贸易保护风潮也愈演愈烈，对世界经济复苏构成了重大挑战。已走过20年的APEC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成员体关注的是：离实现贸易自由化还有多远?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APEC能对中国起到怎样的作用?

中国力促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

在11月13日举行的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上，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就多边贸易体制专题作了引导性发言，阐明了中国支持建立公平、合理、非歧视的多边贸易体制及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立场。

如何“密切区域联系”是第一阶段会议上与会成员领导人重点探讨的议题。应该说，APEC自成立以来，始终把促进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深化区域一体化作为不懈努力的方向，经过20年的发展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数据显示，在贸易量上，区域内贸易20年来增加了5倍，区域内贸易占贸易总量的67％，这一比例甚至比欧盟还高。

然而，如何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推动贸易自由化，APEC成员内部迄今尚无定论。在目前世界经济乍暖还寒、贸易保护主义又日趋抬头的情况下，中方的表态无疑适时又中肯。

胡锦涛指出，从世界经济长远发展考虑，应该从多方人手，积极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反对任何形式的保护主义，特别是要反对对发展中国家采取不合理的贸易和投资限制。积极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国际金融体系改革、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切实解决世界经济中的深层次、结构性问题，化危机为契机，为世界经济全面恢复增长奠定坚实基础。

作为亚太经合组织年会的一个重要论坛，本次工商领导人峰会在新达会展中心举行。胡锦涛发表题为《坚定合作信心振兴世界经济》的重要演讲。胡锦涛指出，当前，世界经济出现企稳回升的积极迹象。同时也要看到，这场国际金融危机充分暴露了世界经济发展方式不可持续、国际金融体系存在重大缺陷等突出问题。当前，国际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影响依然存在，世界经济形势好转的基础并不牢固，国际经济体系的内在矛盾尚未得到根本解决，推动世界经济全面恢复增长还面临诸多不确定不稳定因素。

胡锦涛就推动世界经济全面恢复增长提出四点主张：第一，坚定立场，积极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反对任何形式的保护主义，特别是要反对对发展中国家采取不合理的贸易和投资限制。推动多哈回合谈判在锁定已有成果、尊重多哈授权的基础上，抓紧解决遗留问题，早日取得全面、均衡的成果，实现发展回合目标。亚太经合组织发达成员应该采取有效措施，确保明年如期实现茂物目标，为本地区经济贸易持续增长注入新的活力。

所谓茂物目标，就是发达成员在2010年前、发展中成员在2020年前实现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这个概念是1994年在印尼茂物召开的APEC峰会上提出的。

第二，多管齐下，积极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继续探讨通过多种途径加快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本着自主自愿、灵活务实的原则，推动以规制改革为重点的经济体制改革，不断改善商业运营环境，便利商业跨境运营。不断改进本地区贸易、通信、运输网络，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为区域经济一体化提供物质基础和机制保障。

第三，推进国际金融体系改革。坚持全面性、均衡性、渐进性、实效性的原则，推动国际金融体系改革朝着公平、公正、包容、有序方向发展，营造有利于世界经济健康发展的制度环境。继续提高发展中国家在国际金融机构中的代表性和发言权，尽快落实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匹兹堡峰会确定的量化改革目标，完善国际金融机构决策程序和机制。推进国际金融监管体系改革，完善最根本的监管原则和目标。推动国际社会加强金融监管合作，扩大金融监管覆盖面，尽快制订普遍接受的金融监管标准。

第四，创新思路，积极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加快实施科技创新和产业改造，大力发展绿色经济、循环经济，充分依靠科技进步增强世界经济增长内在动力。加强经济技术合作，降低人为技术转让壁垒，缩小发展中成员同发达成员的技术差距特别是绿色技术差距，避免形成新的“绿色鸿沟”。发达成员应该帮助发展中成员获得有助于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资金和技术，推动世界经济平衡有序发展。

有国际问题专家指出，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发展中国家，受到了形形色色的各种贸易保护主义的冲击，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要求更加迫切。胡主席的发言，表明了中国坚定不移地支持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立场。谈到如何看待目前APEC对中国的作用问题，有专家认为，中国一直很重视亚太地区的合作，这是一个发挥并扩大其外交影响力，与其他国家开展对话与合作的重要平台。当初，APEC是中国冲破外交制裁的一个重要场所，现在则是中国进一步创造和平稳定环境的重要舞台。在APEC的舞台上消除国际社会对自己的疑虑，也为经贸发展寻找伙伴。在目前金融危机的背景下，APEC对中国尤其重要。因为中国的出口贸易面临很大威胁，中国需要加强与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合作，可以利用APEC这个平台反对贸易保护，为增进各国信任创造条件。

明年提呈建立亚太自贸区报告

据联合早报报道，经过两天的讨论之后，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的经济部长与外交部长们一致对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这个长远目标达成共识，并指示官员做进一步研究，以在明年的部长会议上提呈报告。虽然这是个长远的目标，但是一旦贸易总量占全球贸易量44％的亚太经合组织实现这个目标，将进一步推动全球最具活力的21个亚太经济体的贸易与经济增长。部长们在两天的会议结束后发表联合声明，指出APEC官员已在过去一年针对成立亚太自贸区可能产生的影响，潜在的经济利益及挑战，区内现有自贸协定的异同等多方面进行了深入分析。接下来，官员们将按部长的指示再迈进一步，对各种实现亚太自贸区的可能途径进行探讨。

有国际专家认为，从目前来看，亚太范围内的贸易体制还是更多地停留在双边自由贸易以及部分次区域、小多边的自由贸易上，还未形成大范围的连成一片的多边贸易格局。

奉行开放和自由的贸易政策是APEC的核心价值。在当前局面下，对于APEC而言，如何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它能否担负起化解贸易僵局的重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勇认为，APEC在这方面作用有限。“APEC成立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贸易自由化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就。但它毕竟是个松散的组织，现在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对话的论坛。”王勇说。

在APEC这样一个组织中，成员

国之间差距太大，利益差异也大。其贸易自由化优先目标不同，导致各国对贸易自由化及议程的看法不同。因此，现在在APEC这个框架中推动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效果并不理想。倒是各国之间制订双边、地区性的协议更多，效率更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因此，尽管APEC是个松散的机制，但在亚太范围内，国家间及地区间的合作将继续得到加强。有专家认为，在APEC框架内，多边贸易之所以至今未能蔚然成风，其成因一方面取决于政治因素，另—方面则牵涉该区域内国家地区之间一些敏感的产品问题，比如与韩国建自贸区时，农产品是一个很难绕过去的坎，这些国家必须考虑国内行业利益的诉求。

尽管多边贸易格局还很难形成，但如今在APEC框架下依然活跃着大大小小各种小多边和双边的自由贸易安排，比如三大次区域组织北美自贸区、东盟自贸区、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自贸区以及中新、美加等双边自贸区等等，而中国一东盟自贸区也将于明年建成。

亚太区域2015年要达到三个25％

本届APEC部长会议联合主席、新加坡贸工部长林勋强在记者会上表示，APEC经济部长已同意接受一项由新加坡提出的在创业、融资、跨界贸易、执行合约及处理准证这五个领域改善经商环境的计划，并指出所制定的目标将为本区域企业带来具体好处。

具体来说，经营成本减低25％可转化为创业成本能减少500美元，建筑商则可在加速颁发准证计划下将等待准证批准时间缩短六个星期，而面对合约争议的双方则可减少九道程序。如果企业觉得2015年太远，APEC成员也同意先在2011年实现在以上几方面减少5％的中期目标。为促成这一目标的达成，APEC的其中六个成员经济体，即新加坡、新西兰、美国、日本、韩国和香港都自愿在创业、融资、跨界贸易、执行合约及处理准证这五个领域同其他成员分享各自的经验与优势，并协助制定相关的行动计划。到了2015年，亚太区域的企业可望在一个经营成本低25％；获取准证的速度快25％；以及经商程序简化25％的环境下做生意。

《联合早报》发表文章称，如果将APEC经济部长在过去两天会谈时对这些具体计划所达成的共识扩大来看，这对APEC内的发达经济体在2010年达成全面实现贸易自由化的茂物目标，具有推动作用。文章指出：APEC部长会议和APEC财政部长会议在结束后各自发表的联合声明中，都提到对达成茂物目标的决心。APEC财长们表示，尽管面对经济危机的挑战，APEC已肯定自由开放的贸易与投资制度对本区域的增长所作出的贡献，因此将坚定地致力实现茂物目标。APEC经济部长与外交部长们则在声明中表示将建立一个检视茂物目标达成情况的机制，并指示官员进行相关的准备工作，以在2010年向部长们报告检讨结果。至于与茂物目标息息相关的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谈判，APEC仍重申希望各方能进一步努力，争取在明年达成一致。部长们同时指出，从近期的几项大型国际会议，包括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来看，多哈回合谈判并不缺乏政治决心，而且至今也取得了一些进展，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政治决心转化为在谈判桌上取得成功的动力。

部长会议另一联合主席、新加坡外交部长杨荣文指出，虽然APEC与世贸组织为两个不同的组织，但是APEC推动区内贸易自由化，也可对环球贸易谈判发挥影响力。不过，他也指出世贸组织的谈判与奉行非约束性原则的APEC不同。“APEC经济体设立目标及实现目标的氛围，与有时被视为你赢我必输的传统贸易谈判是很不一样的。然而，这并不代表APEC就因此少了鞭策的动力。”杨荣文称。

APEC成年礼与“贸易保护主义”幽灵

今年是APEC成立20周年。自1989年成立以来，经过单边和集体行动计划的共同推进，APEC的贸易投资自由化在关税、非关税、服务、投资诸方面取得不同程度的进展。成员关税总体平均水平已由1988年的逾15％降至2008年的不足7‰低于世界平均关税水平。非关税壁垒和服务贸易管制也按计划进行了削减，投资准入的非歧视原则也基本得以确认，政策透明度有所提高。

由始至终，APEC成员均未对茂物目标的具体标准达成一致并予以设定，无论是《釜山路线图》或是《河内行动计划》，都未能完成规定目标。2010年将至，《茂物宣言》关于发达成员在预定时间内实现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目标在技术上可算已经脱靶，今后，原本作为目标的茂物宣言可能被置换为一种更为缺乏约束力的“发展方向”。甚至已经有一些国家“欢迎APEC将其工作重点从贸易自由化上移开，成为0ECD式的贸易便利和经济技术合作机构”。

与目标虚化相联系的是，APEC的机制化水平长期维持在低水平上。它没有成为帮助各方协调各自贸易政策的联合体，而是逐渐成为一个关于贸易谈判的松散的协商性论坛。以其推行的部门贸易自由化为例，相关条款应上升到具备法律约束力地位还是遵循自愿遵守原则都在未定之数，一些成员内部对农业、渔业等敏感部门的保护，使得这些方面的自由化进程久久不能达成正式协议。

不过，APEC的非机制性也许正与区域内各经济体发展水平和方式的多样性相适应。长期来看，机制化水平不高的弊端，应该以在APEC范围内推进高质量的区域贸易安排来加以弥补。

对APEC而言，当前的愁之大者，莫过于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由于缺乏相关授权和机制化安排，作为区域贸易自由化的主要推动者之一，它很难针对成员国的“机会主义”行为来“清理门户”。亚洲开发银行2009年《亚洲发展展望》已经指出，亚洲发展中国家面临主要工业国因为失业问题严重而出现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严峻风险，贸易保护主义将加剧当前的全球经济不景气，从而让高度依赖于贸易的亚洲发展中国家进一步受损。而包括APEC成员在内的主要发达国家和地区在危机中表现出来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尤其需要警惕。

例如，美国参众两院通过了7870亿美元的经济刺激方案，还提出了购买美国货、扩大美国人就业的条款。仅2009年上半年，中国遭受的反倾销、反补贴、保障措施及特保措施等贸易救济调查，就达近60起，涉案金额超过80亿美元。6月，美国对中国钢铁产品采取了三起反倾销调查，欧盟也对中国的鞋和鸡肉等商品提出了反倾销诉讼；9月，美国决定对从中国进口的小轿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征收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10月，欧盟裁定中国输欧无缝钢管对欧盟产业构成损害威胁，决定征收17.7％至39.2％的最终反倾销税，美国商务部也宣布对从中国进口的无缝钢管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税调查。

在APEC这个倡言贸易自由化的论坛上，通过某种有约束力的决议或法规来克服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反全球化逆流”，恐怕并不现实。但重申组织倡导贸易投资自由化的一贯原则，凝聚相关经济体对自由贸易议题的共识，实属必要。这也是APEC作为一个组织存在的职责和担当所在。

对中国而言，除了在APEC会议上申言坚持对各色“贸易投资保护主义”的抵制外，还必须下定决心在行动上推进我们的自贸区建设，以在危机条件下可能出现的“贸易保护”大气候下，务实地营建“自由贸易”小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