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路,原名黄焕光,《红豆》杂志副主编,作品见《作家》《花城》《青年文学》《天涯》《上海文学》等文学杂志。出版诗集《慢了零点一秒的春天》。
小鸟驾驭着它小小的身躯掠过我们的天空,把堆积在胸腔的声音一点点地释放,我们把仿佛来自天庭的声音叫做音乐,我们亦可把我们所喜爱的倾吐叫做鸟音。
在我们的童年,我们曾把树种在屋后的地方,把天空设置在我们仰望的目光中。我们曾经就这样为鸟儿安置了它的家,并为此成为它友善的邻居。
每个清晨,阳光未及抵达,鸟群已带着一组动词出现在枝条和天空。它们叫:飞、颤动、鸣叫和栖落。
我喜欢飞或者栖落。在飞与栖落之间,鸟完成了它在天空的滑翔和舞蹈。而在工业时代,飞机对鸟儿的模仿使人想起回家或远行。对于鸣叫,飞机却无法与鸟儿比拟。飞机的鸣叫碾碎了天空,而鸟儿的鸣叫却使天空更为轻盈,青翠欲滴。
在我们的期待中,爱情曾像一段曼妙的音乐弥漫在我们的心间。我们喜欢鸟语花香这种氛围。花香给我们纯洁和温馨,而鸟语则给我们诗意和欢乐。在人类的后花园,人们苦心营造的芳香已日渐名贵而渐渐失去真实,于是我们把最后的希望留给天空。而天空和枝条早已空空荡荡,鸟群已带着我们的渴望逾越千山渐渐远去。
而每一个夕光弥漫的黄昏,暮牛和耕者从一条疲惫的田埂上归来,船泊进港湾而抛下铁锚。在我告别家乡的榕树并远行栖落的这座海滨之城,它是候鸟的驿站。日渐稀少的鸟,它们落在我巡视或者注目过的每一片天空和树枝,像秋天的果实。它们或许就飞自我的童年,它们在布满弹弓、砂枪和鸟夹的树林里侥幸生还,带着脆弱的心灵在这个满是烟囱和斧头的世界里奔逃,从此地到彼地,从一个季节赶往另一个季节,而等待它们的,也许还是从天而降的网、窥探的铁器和砂枪。
在这个海滨城市,每天在街道的拐角,我看见很多人在兜售鸟儿。而它们,将作为食物出现在城市的餐桌上,使我想起“暴殄天物”这个古老的成语。它们的价格不等,从三元、十元到数百元,它们的名字是:白鹤、野鸭、鹫、红隼、斑鸠……匆匆而过,我无法与它们眼睛对视。尽管我知道它们曾经在家乡榕树和清水边,用它们欢快的声音涵养了我的心灵。
失去鸟群,我们的世界将是永久的沉寂。在我们的地球,炮火依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掀起的黄尘漫过我们注视的眼睛。但有一天当人类拥有了和平,我们的天空也许只存留着对鸟儿的记忆。
从春天到秋天,我坐在城市的窗前守候一棵树,绿阴早已将它覆盖。但还没有一只鸟逾越天空而来。飞、鸣叫或者栖落,它们只成为我们写作中存留的汉字。我怅然若失,仿佛被群鸟儿带去很远的地方。从此再也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