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华
清朝有两个喜欢南巡的皇帝,一个是康熙,一个是乾隆,前者南巡开启了盛世,后者南巡终结了盛世。同样是南巡,为何结果截然相反?
原因在于这两次南巡具有截然相反的性质和内容。
康熙把南巡看作是常规的政治举措,是生产性、建设性的,主要解决有关国计民生的重要问题。他南巡强调俭朴,不讲排场,为了不给地方增加负担,明确规定南巡所有费用及一应物品,均出自内帑,不取民间一分一毫。一次,江宁官吏将船只装饰一新,供康熙乘坐。康熙知道后严令拆毁,发现地方官有命百姓专门修路之事,立即下令禁止。不仅如此,康熙还特意不走大道,专走小路,以便深入民间,了解民情。
康熙禀性淡泊,做人行事比较低调,南巡也力行简约,不扰民,不铺张。每次“简约仪卫,卤簿不设,扈从者仅三百余人”,一路上“不设营幄,不御屋庐”,轻车简从。康熙还十分注意维护地方的正常秩序,希望经过的地方,百姓做生意的做生意,种田的种田。就连地方官吏,康熙也希望他们以政务为重,对御驾不必远迎远送。甚至还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御舟已入县境,县令还坐在堂上问决事务。
康熙第三次南巡时,太湖水东一带有百姓告状,说田地被水淹没,还要上交税粮。康熙问扈驾的守备:太湖究竟广狭多少里?守备回答:八百里。康熙觉得奇怪:志书上记载的明明是五百里,怎么会有八百里呢?守备解释:本来是五百里,由于多年风浪冲刷,堤岸坍塌,就长成八百里了。守备还告诉康熙:不仅水东一地,周围许多地方都如此,但仍照原有的田亩数纳粮。康熙感慨地说:“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利弊焉得而知焉?”立刻令当地官吏查明实情,豁免税粮。
与此相反,乾隆南巡更多是炫耀性、挥霍性的。他个性张扬,好大喜功。南巡前一年,就开始周密准备,指定亲王一人任总理行营事务大臣,负责勘查路线、修桥铺路、葺治名胜,兴建行宫等事宜;经过之前,还要用清水泼街,以免扬尘。出行时,乾隆一行多达2500余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陆路用马五六千匹,大车400余辆,征调夫役不计其数;水路用船1000多只,首尾衔接,声势显赫。沿途还兴建行宫30多处,每处均装饰一新,陈设珍奇古玩。
乾隆尤喜万民夹道欢迎,明确规定凡御驾所经之处,30里内,地方官员要穿戴朝服前往迎接。在此之前,朝廷还派出专门官员到各地教演迎送仪式。乾隆南巡的花费虽也由内府负责,但毕竟排场太大,开销也大。据统计,康熙六次南巡,每处所费不过一二万两,而乾隆六次南巡,各项花费总数竟达2000万两。这些花费,朝廷虽然不向民间征派,却交由商人承办。这些商人,多是两淮盐商,他们为讨好皇帝,有的仅承办一次差务,就耗费白银10万两。商人大把花钱,乾隆乐得享受;乾隆赏赐官衔,商人得到实惠,变相买官鬻爵,双方“皆大欢喜”。浮夸风愈演愈烈,造成国库空虚,因此清朝自乾隆之后不再南巡。(赵珩《康熙、乾隆南巡面面观》,《北京青年报》2005年6月15日)
乾隆六次南巡大肆挥霍使得国家元气大受损害,乾隆末年清王朝从盛世的顶峰跌落,整个社会由盛而衰,由治而乱,从此一蹶不振。乾隆自己在死前也认识到了问题的症结:“六次南巡,劳民伤财,作无益而害有益。”
从中国历代王朝兴衰的史实中可以看到,专制王朝的灭亡与以权力为基础、以物质财富为载体的政治炫耀有莫大关联,体现了历史上的落后政治文明。
我们还可以发现,中国许多专制王朝都亡于盛世后不久。这种特有的现象也是由政治炫耀的规律决定的。这就如同经济学上的荆轮效应,荆轮是一种在上坡中能上滚不能下滚的特制轮子,荆轮效应本指消费者习惯了奢侈消费后,当收入减少时,很难再退回到以前的低水平消费,用俗话讲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专制王朝的统治集团在盛世中习惯了奢侈炫耀,几年后若遇上天灾,年景收成不好,却依然大肆挥霍,不作收敛,如此一来,百姓不堪重负,起来造反。这就是专制王朝往往亡于盛世之后的原因。
当下中国地方官员的炫耀性政治行为有蔓延趋势,豪华办公楼举目皆是,形象工程遍地开花,一些官员穷奢极欲、大肆挥霍公款……对此我们应从历代兴衰中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