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国枢
危机来了,文化笑了。为何笑呢?进入正题目之前,先说一故事。
那是去年年底,正值金融危机闹得特热特火特邪乎之时,恰逢凯歌大导演的《梅兰芳》京城首映。听人说拍得不错,值得一看,于是来到单位附近万达影城,打算买票一张,进去瞅瞅。进得影城,先自闻到一股热烘烘的人气味儿,起眼一望,好家伙,黑糊糊一片,全是人的脑袋!十几个放映厅里,电影排得满满登登。一小青年斜我一眼道,大爷您也想买《梅兰芳》呀?恐怕要排俩小时,且等呢!看这阵势,知难而退,却又并不甘心,次日正逢周末,又到西单大悦影城,排队40分钟,终于得票一张,坐进影厅。
电影里,正好也有一火暴镜头,说的是1930年初,梅兰芳率团到纽约百老汇首演,原以为老外们不懂京剧,此行凶多吉少,孰料连演两周,竟然好评如潮,场场爆满,把那位梅兰芳的铁杆粉丝邱如白乐得连呼“火了火了!”激动得差点儿心脏停跳,背过气去!
一个京剧火,一个电影热,一发生于1930年初,一出现在2008年末,看似“不搭界”的两件事,恰好都有一共同的时代背景:全球金融危机。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不能不让人趁机说道说道了。
时下有一说法,经济出现危机,委靡不振之日,正是文化发展机遇,繁荣昌盛之时。这种说法,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经济与文化,怎么能扯一起呢?而且恰恰你那里出现危机很糟糕了,我这里却是正是契机可以加快发展,有这道理吗?
当然有这道理。支持者的根据之一,就是前文提到的上世纪30年代发生的那一场全球经济危机,当此时也,美国经济也是棒搅稀粥一团糟,然而以好莱坞为代表的美国文化,却是出人意料地一片红。首届奥斯卡颁奖礼,恰恰就在经济最糟糕的那一年举办,而且举办得有模有样,相当成功!自此以后,西海岸的好莱坞与东海岸的百老汇,被人们称为美国文化的两颗明星,熠熠生辉,大放光芒,不但崛起于美国,而且走红于世界,让全球几十亿人领略了美国文化的风采。
再举一例,说的是十年前也就是1998年那场来势汹汹的亚洲金融危机,各位想必记得,这场危机对韩国日本和东南亚经济冲击得也实在够戗。然而,危机虽然整惨了韩国经济,却又恰恰激起了一股来势同样不小、一样让世界刮目相看的文化“韩流”。至于日本“动漫大国”的确立,确也与其经济的波折与委靡不振有关,则是比较有说服力的第三个例子。
说完三个例子,喜欢寻根究底的人要问了:为啥你这厢经济出了危机委靡不振,那边儿文化反倒是一个契机,反而会乘势而上,蓬勃发展起来呢?
这就需要“理论”站出来说说话了。
以理论试析之,原因大约有三。
其一,经济萧条不振,恰恰需要给人们以文化的心灵鸡汤。
各位晓得,精神与物质,形而上与形而下,从来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两翼,此起而彼伏,相辅而相生,这大概也是自然界生生息息的平衡规律。君不见物质产品极大丰裕,人们安居乐业之时,对文化和精神的要求恰恰就低了、少了、浅了吗?整天吃饱喝足,歌舞升平蛮好,唱唱和和足矣。反之,民族危亡,国难当头,《黄河》之声,震天响起!特大地震,突然袭来,泪光中的诗篇和歌吟,让多少人挺起脊梁擦干眼泪!
其二,经济环境的坎坷挫折,正好为文化产品提供了难得的创作素材。
文化是个天生喜动不喜静、天生不“安分守己”的物儿。出事即有矛盾,有矛盾就有冲突,有冲突就可折射出喜怒哀乐,人生百态。文人墨客,就好趁机唱一出文化大戏。自古至今,悲剧与喜剧,坎坷与坦途,矛盾冲突与安静平和,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容易产生伟大的作品呢?当然是前者。古人早有“文章憎命达”之说,遍翻古今中外名篇名作,大坎坷大曲折大动荡大灾难反而产生大作品,几乎已成铁律。
其三,物质产品生产几乎必须以物质资源消耗为前提,而精神产品则又几乎用不着消耗物质资源。
这个道理,不言自明。巴尔扎克、托尔斯泰、贝多芬、莫扎特还有凡高、毕加索他们,需要多么庞大的生产线多么优越的创作条件吗?《水浒》、《三国》、《红楼梦》还有《牡丹亭》、《西游记》,需要消耗多少物质资源吗?当然都不需要。这也是经济危机之时并不妨碍文化产品生产的一个客观原因。
以上三条,其一,说的是需求;其二,说的是供给;其三,说的是条件。以经济学原理解释之,某一产品,需求非常强烈,供给相当充足,条件还很充分,这一产品,当然就会应运而生且呈蓬勃发展之势。
换言之,文化事业的发展,可不就能够变“危机”为“契机”了吗?
危机来了,文化笑了!笑得有点道理。
(作者系《人民日报·海外版》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