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嶝见闻:“炮击金门”停止三十年后

2009-01-05 10:35
文史精华 2009年12期
关键词:金门广播

周 军

1949年,国共内战进入终章。对于溃败的国民党,这是告别无限江山,“转进”台湾,背负着失败耻辱重新筹谋的一年。对于共产党,这是其“开国奠基的历史时期,也是中国人民激情燃烧的一年”,下一步就是拿下台湾,完成统一大业。

到今天,时间过去了整整60年。台湾既没有“反攻大陆”,大陆也没有“解放台湾”。只有太平洋涛声依旧,拍打着隔海相望的海峡两岸。

时光匆匆如流水,带走无数人的年华。在历史的长河中,追寻昔日闪光的波涛,往往颇费周折。而在厦门大嶝岛整整两天的采访中,却使我在史海中畅游逐浪,目睹耳闻了许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金门实在是一个迷人的地方,这孤悬在厦门外的蕞尔小岛,总面积约131.7平方公里,东西长约20公里,南北最宽处约15.5公里,中部狭窄处仅3公里,太武山雄踞中部,为岛上最高山峰。

60年来,金门岛对大陆和台湾来说,都是久久难以释怀之事。大陆要取得它才能进取台湾,台湾要保住它才能“光复大陆”。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金门岛一直扮演着“反共桥头兵”的角色。两岸关系紧张时,这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随着历史的进程,时局的变化,它存在的意义已超出单纯的军事或政治上的需求,而成为一种智能与良知的抉择;无论双方政治观点、思想观念如何,主观上想对历史进行补赎或作出贡献,在一定程度上都要看对金门的处理作为。

我和同行孔昕女士在厦门高崎国际机场下了早班飞机,立即驱车前往大嶝岛。孔小姐对这一带很熟悉,对我此行参观采访帮助很大,使我获益匪浅。也许是受曾在福建前线驻防23载的父亲的影响太深了,我心情急切地对司机说:“要摆渡的吧?”司机讲:“哪里。打炮的时候,隔着海警戒,进出严着呢。90年代就建了海堤,直通。我们司机还专门拉游客去大嶝市场买东西呢。”

不到一个小时,一座小镇的马路和民居从树丛里渐次涌现出来。猛然,我见一块灰色的大理石标牌,上面有镏金大字——厦门大嶝对台小额商品交易市场。

我请卸任不久的原市场管理委员会洪契副主任介绍情况。

洪契介绍说,厦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始建于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的胡里山炮台便是明证,那里有世界上保存最好的最大的克虏伯大炮,有“世界古炮王”之称。新中国成立后,这里一直是军事重地,与外界隔绝。1989年以后,随着台湾海峡的风平浪静,驻扎在这里的部队开始撤出。

金门岛是台湾方面离大陆最近的岛屿,自古有“海上仙洲”之称。长期以来,由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曾是两岸政治斗争、军事对峙的最前哨。作为昔日台湾当局“反攻大陆”的基地,金门、马祖与澎湖三岛驻军极多;最多时,金门12万人、马祖5万、澎湖3万。

我心头一抖——12万大军,驻在小小的金门岛,乖乖……

大嶝岛位于福建省厦门市翔安区的东南沿海,下辖大嶝、小嶝和角屿3个岛屿。其中面积最大的是大嶝岛,为12.18平方公里;其次是小嶝岛,面积为0.8平方公里;最小是角屿面积仅0.19平方公里,也就280多亩地的面积。小嶝至金门海域之间有一明礁,叫“白哈礁”,南距大金门岛仅1800米,这里是祖国大陆距台湾最近的地方。

在历史上,大嶝隶属于福建省金门县管辖。大嶝离厦门有五六十公里路程,距金门只有几千米的海面。1914年,民国政府划大嶝、小嶝、金门置金门县,大嶝属金门县第七区,从此,金门与大嶝被当地人称做母子岛。1937年,日军占领金门,县长逃往大嶝,被当时的省政府以“弃职潜逃罪”枪毙。直到如今,大嶝百姓拿出的1964年以前的票据、证书上,都一概盖有“金门县大嶝乡”的印鉴,连户口簿上写的也是“籍贯金门”。后来这些居民才被改成了“厦门大嶝”。改革开放后,他们觉得祖宗不能改,又改写成“金门”了。1994年12月,金门当地“议员候选”,金门县副议长身披“大嶝福建省议员候选人”红色绶带,登上大金门的太武山进行候选活动。

大嶝、小嶝和角屿,曾被中央军委命名为“英雄三岛”。这是指从1958年“八二三”炮击金门开始,在以后的21年时间里,互相间的炮火不断。1961年,根据陈耘同名话剧改编的电影《英雄小八路》,就是那个年代的真实缩影。到北京开会,一提起“英雄三岛”,谁都知道。

上世纪80年代,我们停止炮击,要搞经济建设了。渔民们有以物易物的。这时候,人们发现了一个现象:金门比我们还穷,还要落后。当地人都知道,“金门10万人5万兵”,台湾将金门整个搞成了一个“水泥石头块”,布满隧道工事。金门东距台湾有277公里,提供给金门的给养船,最多也就是一天停靠两艘。直到1992年11月,金门才解除了“战地政务”,向台湾本土居民开放可自由出入。从渔民的自由接触和贸易,我们看到了金门对于近在咫尺的大嶝,“有提供生活用品的需要,有物质交流的需要”。

在我的概念里,开办一个市场,大抵只要经过本地政府部门按规矩注册就可以了,如果要由国务院批准方能开办,这市场就肯定非同一般。我看到的文件上标明,厦门大嶝小额商品交易市场不仅要由国务院批准,而且还要中央军事委员会批准;而且其级别高得令人难以置信:副厅(局)级。

该市场于1999年5月1日正式开市,运行仅17个月,店面价位被爆炒,累计进口台湾商品100多船次,金额近800万美元,两岸商品交易额近2亿元。市场上台湾商品的总量由最初的20%上升到60%,由原来的三大类500多个品种上升到五大类2000多个品种,日人流量达到3000人,高峰时超过1万人。截至2008年底,共吸引海内外客人550万人次,进口台湾商品约7000万美元,实现两岸商品交易额18亿元人民币。

市场分两个区域,一个由国内商家集聚,一个是金门及台湾的商家集中开设门店。因为时间紧迫,我径直要求洪契先生带我到第一家“台湾”商家去。于是我们来到“盛达商行”,时任厦门两岸小额贸易商会会长的主人张志团,正躺在二楼冷气房间里午休。

略表歉意后,我向张志团发问:“张老板是什么时候进场做生意的?”

张回答:“一开张我就来了,最早的啦。”

我问:“张老板是哪儿的人?”

张:“我就是本地人。”

洪契介绍:“现在市场里开张的店面,由金门、台湾人租赁经营的,有46家。开始时由金门进货,后来要两边跑,他就找人合作。这形式有雇人的,也有合资、合股的。张老板就是和那边合资的。现在这样的形式多,也方便。”

张志团接着说:“我是从1997年开始做小额贸易的。起初是民间的以物易物。民间海上贸易,人家渔民早就在搞啦。对面缺东西,我们这边有,这生意就做得起来。我是跟在人家渔民后面的。最早的时候,是做蔬菜。他们金门那边缺菜吃啦。一次‘做多少菜?也就是几百斤。”

我问:“总听说金门‘三宝,金门菜刀、金门高粱、金门贡糖。金门有菜刀,却缺少菜?”

张:“是嘛,金门过去缺菜,现在也缺菜。讲得笼统一些,那边需要农副产品。金门整个一大工事,不是石头就是水泥,10万人5万兵,兵营里怎么长菜?”

我请张老板下楼,为我介绍一下金门、台湾的产品。他随手拿起一瓶金门高粱酒,形状像洋酒XO的,58度,600毫升,260元人民币一瓶。我说,这酒不便宜。张老板说,我是金门高粱在市场的总代理噢,价格不会错的。洪契在一边讲:卖牌子嘛,金门制造。

在市场里走着,很多店面都摆着金门菜刀。我拿起一把,问张老板:大陆打过去的炮弹,他们还没用完?张老板笑了起来:金门有两把刀,一是菜刀,二是砍刀。对面有开玩笑的,说是大陆的原料“取之不尽”,这说明我们炮战打过去的炮弹之多,炮弹皮他们用不完。

张老板的店里,有许多台湾产的化妆品。他说,台湾的化妆品生产,历史没断过,所以比较好,比如飘柔、海飞丝,老牌子都是台湾的。

洪契带我去内地商家区域。有位年轻的浙江人,名叫袁力锋,他经营的店面叫做“厦门市海天贸易有限公司”。他说,那一年,看到中央电视台二套节目播出一条消息,厦门大嶝招商。他在地图上猛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嶝在哪里。他发现自己的地图太旧,赶紧再去买新版地图。找到了大嶝,立即赶到厦门,却发现店面早就炒卖完了。有个人要抛出,价位比公家高出很多,他仅砍了5000元就盘下了店面,生意做到现在。对于前景,他的说法非常典型:“两岸关系好,生意就好,有波动,我就难做。”他已经准备再在大嶝市场里“多买几个店面”,“我相信,都是中国人,生意总是要做的。”

洪契告诉我,首期近200个店面,业主中最多的是当地人,然后是东北人,再是浙江人。“刚开张的时候,除了海南和新疆的,全国各省份的人,都有。”

2008年12月15日,在两岸长期共同的努力下,祖国大陆与台湾实现了海运直航、空运直航和直接通邮的“三通”,两岸关系从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这对于大嶝对台小额商品交易市场来说,必然会带来新的前景。

“英雄三岛战地观光园”坐落在风光旖丽的大嶝岛东南端,占地8.7万多平方米,由迟浩田上将题写牌匾。我见介绍资料上这样写着——享誉中外,中央军委授予“英雄三岛”光荣称号;震撼世界,保留“八二三”炮战最多、最完整、最集中的战争遗址;世界之最,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军事广播喇叭;特色景区,中国唯一的对台战地旅游风景区;地理独特,三岛是中国大陆距台湾金门最近的地方和居民点;海阔天空,是东南沿海仅存的最纯净海域,空气质量永远是优,有天然氧巴之称,等等。

走进园区大门,就见一门大炮摆在正中的位置,巨大的炮口直指清晰可见的金门岛。旁边是一架歼—6战斗机,稍后的地方摆放着舰用机关炮。连同观光区内100多件各种火炮的展览品,都是1958年炮击金门留下来的原物。

1955年第一次台海危机过后,台湾方面不断出动飞机深入祖国大陆内地,空投特务,散发传单,甚至对福建沿海地区进行轰炸。与此同时,蒋介石政府还不断向金门、马祖等靠近大陆的岛屿增兵,至1958年夏季,金、马两地的兵力已达10万之众。

1958年7月15日,为扑灭中东地区的反美火焰,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下令派遣美国海军陆战队入侵黎巴嫩等国家。为了配合中东地区人民反美侵略斗争,8月23日,毛泽东主席在北戴河下令“炮击金门”。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上最大规模的炮击行动。

炮战,就是以炮为剑,隔海格斗。8月21日晚间,预定参加炮击金门的陆军36个炮兵营,连同海军的6个海岸炮兵连,先后隐藏进入发射阵地。同时,担负对厦门、莲河这两个炮兵群对空掩护任务的高射炮部队,也都进入了阵地。8月23日这一天,骨干炮群是苏制152毫米和122毫米榴弹炮;还有一部分解放战争期间缴获的美制155毫米和105毫米榴弹炮,以及日制150毫米榴弹炮,总共达到459门。

下午17:30分,福州军区前线指挥员发出“开始炮击”的命令,随着一串串红色信号弹升起,金门岛西边的厦门炮兵群,北边的莲河炮兵群与东北边的围头炮兵群,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顷刻间,山摇地动,蒋军炮兵阵地和指挥系统等军事目标,顿时陷入浓烟烈火之中。金门方面事后承认伤亡600余人,其中“国防部长”俞大维受伤,赵家骧、吉星文、章杰3名副司令官,于第一群炮弹落地爆炸时被炸死。我方共计发射炮弹31,757发,有9人受伤,一电话员牺牲。根据战况资料,1958年8月23日至9月20日,炮战最为激烈的一个月,我军总共阵亡49名、失踪8名、轻重伤202名。

金门岛一下子成为世界舆论界关注的焦点。

炮战打响,美国政府立即作出了强烈反应。艾森豪威尔命令驻扎在亚洲的美军迅速完成作战准备,同时下令从地中海的第六舰队调出两艘航空母舰驶过苏伊士运河,加入台湾海峡的第七舰队。9月30日,国务卿杜勒斯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如果中共军队在台湾海峡地区停火,美国可劝说蒋介石撤出金、马。

从蒋介石退守台湾岛后所经历的风波曲折中,尽管一直在高唱“光复大陆、解救同胞”的调子,但他多次明确地表示:“只要一息尚存,绝不接受‘两个中国。”10月1日,他在接受美联社记者的采访时说,金、马等沿海岛屿是台湾的屏障,也是远东的前哨点,金门防线地位的重要性没有改变。并对杜勒斯9月30日的讲话表示了强烈不满:“假如,杜勒斯先生真的说了那句话,那只是片面的声明,我的政府没有任何义务来遵守它。”

1958年9月8日,金门炮战正酣,台湾损失了运输舰“美乐”号,令国民党军方相当不满。时任“金门防卫部”副司令柯远芬次日对中外媒体发表谈话时毫不掩饰他的心情:“本月8日第七舰队的护航是无效的。”他还说,“如果美国不改进其止于距本岛三海里的护航政策,则此项政策给予金门国军的支持,实际上是等于增加其负担与损害。”9月15日,美国海军宣布补给作业取得了突破。他们用坦克登陆舰内装若干艘两栖登陆艇的方式进行三海里内的作业。坦克登陆舰驶到金门岛外数海里处开启大门,让装着补给物资的两栖登陆艇驶入海中,沿不规则航线高速冲向金门海滩,冲上海滩后又借助自身动力开到隐蔽地点卸货。到10月6日,美海军首次出动大型船坞登陆舰,将2500余吨物资送上了金门岛。

对金门的补给,不但在海上,同时也从空中进行,由美国和国民党军的作战飞机掩护运输机对大小金门实施空投补给。美军原来禁止飞行员进入距离大陆25英里以内的地区,但在此次护航补给过程中飞行员得到的命令是:如果遭遇攻击,允许在格斗时突破这个界限。美联社9月29日报道,为了增加空投量,美国军方计划从10月份起雇佣美国商业飞机参加空投,准备使用12架C—119运输机,昼夜不停地作业。

通过连续不断的补给,金门岛上弹粮日益充足,得到加强的炮兵部队在对抗射击中给对岸的解放军造成了越来越大的损失。这时候的金门,已从“八二三”挨打被炸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蒋经国于9月17日抵达金门,在对岸不断发射炮弹的情况下,乘坐敞篷吉普车在岛上来往巡视,给当地军民加油打气;后来还在大担岛立起了“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心战墙。

9月26日,《纽约时报》记者从金门发出报道说,就对岸炮火的猛烈和长久而言,金门军事设施所受损失相当轻微,军民死伤也相当轻。相信金门能够抗住对岸的炮火支撑相当长的时间。27日,“中央社”从金门发出电文称:“前线所需物资已经无虞匮乏。”

此时,中共这场以军事手段导演的政治战和外交战的基本目的已经实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部长彭德怀元帅发表了“打单不打双”的文告。之后每到双日,便成了金门守军忙于补给的日子。

当历史的脚步走到20世纪70年代末,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世界格局的改变,弥漫在台湾海峡上空的硝烟渐渐散去,1979年元旦,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有关“台湾回归”的9条方针,同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司令部奉命宣布,从即日起停止炮击。

当年的炮群阵地,成为了今天的观光园。除去飞机大炮,观光园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只大喇叭。这只直径2.86米的喇叭,是清华大学按照仿生学的原理制造的,最大功率可发出20,000声瓦的声音,整套装置重达1吨,有效传声距离为12公里。要按照亲历者的说法,广播喊话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特殊兵种的特殊战斗。

1992年11月6日上午9:30分,金门“防卫司令”叶竞荣宣布,金门地区从1992年11月7日起解除戒严。在这之前的36年,金门岛一直实行戒严与宵禁,每当夜幕降临,居民一律不得外出,岛上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随着戒严的解除,金门岛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这扇“金门”终于得以缓缓开启。

在今天的观光园里,当年最著名的播音员陈菲菲的播音室还在,她的声音依旧在定时播放。这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数十年前的声音啊。展览的文字这样介绍:陈菲菲,1955年从事对金门有线播音工作,直至退休,这是一位一辈子对金门国民党军讲的话,可能比对自己丈夫、孩子讲的还要多的女性。

“陈菲菲小姐”在金门知名度极高。一位从金门回来定居的老兵说,在金门几年,陈菲菲小姐的谈话给了俺很多安慰,不管怎么说,这是从大陆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啊,她使俺想起留在家乡的亲娘和老婆。

当年的坑道和战壕,都成为了今天的展览厅,里面放着炮击时使用的炮弹外壳,炮管上系着红领巾。坑道里还恢复布置了当年的炮击指挥所。海边的望金楼里,设有高倍数的望远镜,供游客使用。园内绿草如茵的广场起名“和平统一”广场,前方的海里,摆放着一艘炮艇,舰首直指金门岛。

所有炮管依旧是当年的姿势,指向金门。

碧海蓝天的远方,是一片绿绿的起伏的山影。我心中一次又一次地涌起这样的感慨:金门真近啊!

在我的采访笔记本里,记有时任“金门县县长”陈水在2001年1月2日来厦门时讲的话:我这次把金门各界精英都带到厦门来观光访问,希望通过此行,能进一步促进金门和厦门的人员往来、商品交易、科技文卫以及资源互补方面的交流合作。他当然知道,两地的商业贸易已经进行数年,而且,就在大嶝,大陆动用巨额资金,将自来水管道接到了海边,同时也对输出电力的设备进行了加强,随时准备把大陆的水电输送到对岸的金门去。

在电话中,与“英雄三岛战地观光园”的曾清根先生联络的时候,我请他帮我联络几位参加过“八二三炮击金门”的老人,最好至今还是老百姓的平民英雄。曾回电话:下午3时,当年女炮兵班班长在观光园等你。

在1958年“八二三炮击金门”之前,隔海对峙的双方就在进行对轰。也就是说,从上世纪的1954年至1979年,三岛历经了整整25个春秋的漫长炮战。作为海防前沿的小岛大嶝,总计落下了20余万发炮弹。“八二三”炮战中,大嶝是最前沿的炮兵阵地,是最坚固的战斗堡垒,发挥了无可替代的军事作用。但也由于25年的前沿生涯,战备要求,无法进行相应的经济建设,“人均年收入不足100元”(《厦门日报》1988年报道)。家园成墟,亲人牺牲,生活艰辛,大嶝人民为捍卫祖国的统一,无怨无悔,奋勇作战。

在观光园办公室,一位衣着普通的老妈妈在等着我。头发已经灰白的她,用非常恳切的口吻对我说:“难得今天你还想着我们,特意从上海来看望我们,我们心中实在感激。”

她叫许丽柑。这是一个很“闽南化”的名字。说到“八二三”炮战,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炮弹就像下雨一样啊!”许丽柑当年16岁,白天挑箩筐收集战士脏衣服,晚上组成运输分队抬炮弹。一箱装两发,一次抬两箱。许丽柑被评为支前模范。炮战打响,她向驻岛团首长要求:我奶奶和父亲是被国民党兵打死的,我要参加打炮,我要报仇。经过部队和公社党委批准,全公社组成4个炮兵班,一班为女炮兵班。许丽柑一定要我把女炮兵班民兵的姓名全部记录下来:一炮手洪秀德,18岁;二炮手许含笑,16岁;三炮手许秀乖,16岁;四炮手郑换花,18岁;五炮手许春香,18岁;班长许丽柑,16岁。

“炮战那时候,我们打炮,国民党也打炮。他们打的是‘犁田炮,选上一个点,从海边打起,一炮一炮向里延伸,打到岛那头,再挨着往回打。全岛1400余间房屋几乎全部打烂,大小树木全部推了光头。靠岸的海滩,数十米宽的海水被硝烟染成黑色。”

许丽柑给我一份当年的报道,这篇报道用朴实的语言讲述了炮战的情景:“我们女炮班被安排在某高地一连一炮,我大声叫道:姐妹们,今天一定要替我奶奶和我父亲报仇,替死难同胞报仇!命令传来,我喊道:全班注意,各就各位——听口令!我迅速把表尺、方向、高低、全装药、装填急速射等口令一字一字喊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姐妹们熟练地操炮,对准金门。我一声令下:放!炮弹就飞上了天空,打向敌军。我们一共打了29发急速射,116发急就射,把炮膛都打红了,金门敌军也疯狂反击,炮弹不时在我们身边爆炸。”

战斗激烈,一位湖南籍新兵当场牺牲在女炮班的旁边。战斗结束,上级指挥员表彰女炮兵“全部命中目标”,“击中金门岛一弹药库”。在炮战期间,大嶝百姓作出了巨大牺牲。1959年1月1日,金门的炮弹击中我一个地下防炮洞,31位村民当场死亡,其中1至6岁的儿童15人,10至14岁的3人,50至70岁的老人3人,青壮年10人。许丽柑眼圈发红,对我说:“我们一定要报仇。”1960年6月17日,艾森豪威尔乘军舰到台湾,“我们女炮班就用炮弹迎接他。”两天后,艾森豪威尔走人,许丽柑们再度开炮“送行”。她以很是自豪的口吻说道:“这就叫炮轰瘟神。”

许丽柑带领着我参观“英雄三岛观光园”。来到播音机房,里面摆放着一门榴弹炮,许丽柑上去抚摸高高仰起的炮筒说,“我们当年放的就是这个炮。”她指着墙上的照片,“那是我立功受奖的照片,这是我,我后排左面的那个是我的丈夫,当时他是民兵教导员。”

阳光下,从样式到材质都已经显得陈旧的歼击机和榴弹炮,向我们提示着昨天那场延续了25年的战斗。我和曾清根走在前面,许丽柑落在后边。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她是在竭力地要赶上我们的步伐,但是她不行。许丽柑曾经颈部受伤,她捋起头发让我看。不必作什么形容,那块弹片只要或上下、或左右偏上那么一点儿,这位名叫许丽柑的闽南女性,也许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1960年,本来她要到北京参加全国民兵代表大会,将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的接见,可是“给生大儿子耽搁了”。参加会议的董必武知道了这个消息,风趣地说道:前线女炮兵生了个儿子,那可真是“炮生”啊。由此,许丽柑的大儿子起名为“炮生”。紧接着的二儿子就叫“炮群”,三小子叫“炮团”。许丽柑的3个儿子都参了军。

在世界和中国的军事史上,厦门大嶝岛的女子炮兵班,史无前例,绝无仅有。许丽柑她们整整打了20年的炮,先是实弹,再是宣传弹。对金门实行单日打双日不打之后,她们每年固定的开炮次数是180次,20年3600次,平均每次以5发计算,20年中,许丽柑们打了1.8万发炮弹。据实统计,许丽柑她们每人实际发射炮弹都在万发以上。

在观光园的“望金楼”,用高倍望远镜看金门。许丽柑对我说:“现在我们要统一,可有人还不统一,将来国家需要,女炮兵还要上阵,打不了炮了就擦炮弹。”

晚上,曾清根领我来到吴世泽老人的住处。已经80岁的吴世泽,头发雪白。

他握着我的手说:我是播音员,咱们是同行啊!1953年春天,厦门前线驻军根据“上级决定”,设立了对金门有线广播组,也就是“大喇叭喊话”。针对金门岛上居民和大部分官兵讲闽南话的特征,便在部队中挑选会讲闽南话的播音员。在咱们28军82师,就挑出一个会熟练地说闽南话的,那就是我。广播站最初的叫法,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某部厦门对敌有线广播站。隶属关系最后改变为福州军区联络部厦门对敌有线广播站。一般通俗的叫法,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广播站(1958年8月24日,又创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广播电台、1984年元旦起更名为海峡之声广播电台)。

吴世泽1953年春天来到角屿,“是我军第一个用闽南话向金门广播的播音员”。他一直在角屿工作了近20个年头。1972年,转业到厦门市邮电局,1990年离职休养。

在长期的军事对峙态势下,驻守岛屿的解放军官兵用血肉铸成钢铁长城,角屿就此被誉为“海上上甘岭”。由于角屿在军事上的咽喉位置,两岸炮战期间,这个弹丸之地,遭受到国民党军炮击持续的时间最长,落下的炮弹最多。吴世泽工作的对金门广播站,在国民党官兵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刚开始广播的那几天,吴世泽从望远镜里看到,国民党官兵都好奇地跑到海边听。当官的慌了手脚,急忙吹哨集合士兵操练,一边又敲锣又打鼓,企图干扰我方的广播。过了两个月,大金门的蒋军也在主峰马山架起了大喇叭,要和我方唱“对台戏”。

人心是拦不住的。金门驻军换防回台湾后,又把听来的广播内容偷偷告诉亲朋好友。一传十,十传百,角屿广播在台湾岛内也起了效应,引起了蒋军的恐慌,当局对之“恨之入骨”,扬言要用3万发炮弹摧毁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金门驻军调了数门大炮专门对角屿广播组的喇叭堡、播音堡进行疯狂轰击,角屿几乎被对方的炮火炸成焦土。因此,吴世泽和战友们时刻都面临着生命危险。

独特的自然条件,使角屿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个对金门国民党官兵喊话的广播点。只要风力在3级以下,广播就日夜不停。内容有祖国建设成就、弃暗投明奖励办法、优待俘虏规定、对蒋军家属政策等等。

咫尺天涯,隔不断骨肉亲情。蒋军官兵最挂念的是故乡亲人。1953年的中秋之夜,吴世泽把金门驻军第二十七师师长林耀初的母亲迎进了广播堡。“老人家,您辛苦了。”望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和悲痛的眼神,吴世泽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您日思夜想的儿子就在对面,有什么话您就敞开说。”面对话筒,老人长长地喊了一声“儿哟……”便抽泣起来。骨肉分离的痛苦让这位年事已高的母亲痛不欲生。

那一刻,吴世泽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为了让更多的母亲安享天伦,让更多的家庭骨肉团圆,他下决心一定要坚守岗位,干出成绩。吴世泽把老人的录音制作成题为《慈母声声泪,殷殷盼儿归》的广播稿,反复播送。老人那熟悉的梅县客家乡音,回响在辽阔的海峡,那一份深深企盼团圆的慈母情怀打动了许多蒋军官兵的心。后来,吴世泽从返乡的蒋军官兵中了解到,那次广播传开后,半信半疑的林耀初借查哨为名,亲自到海边听角屿的广播,传入他耳中的正是母亲久违的声音。这位师长俯首大陆、双目含泪。过后不久,他的上司知道了这件事,马上把他调离了。

渴念团圆的心愿,使有的金门官兵抱着篮球、水壶或锅盖做漂浮工具,横渡回家。其中不少人能够背诵解放军的“宽大条文”,他们说“这是从广播里听来的”。

在“八二三”炮战期间,吴世泽和他的5名战友,天天以“政治炮兵”的姿态,向着金门守军发射“政治炮弹”。我让他说说当年炮战时候的“感受”。吴世泽略作沉吟,说出了4个字:“战争残酷。”

“八二三”炮战前夕,我们的战士挖战壕,光膀子,只穿一条裤衩,挖累了,倒地就睡,睡一会儿起来再挖。个个都成了泥人土人。角屿面积仅为0.19平方公里,是厦门海防线上距离金门最近的一块陆地;目视对方,如在眼前。这个岛上本来荒无人烟,没有淡水,险礁林立,浪涛翻腾。在这里工作、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广播组的同志吃的菜、喝的水,全靠补给船从陆地运来。遇上刮大风,无法行船,岛上备用的水只能保证做饭和每人每天一杯水,洗脸、刷牙都不够,更别说洗澡了。菜吃不上,只能就着罐头啃压缩饼干,几天工夫下来,一个个嘴上都长了泡。雨季更令人发愁。只要两三天连着下雨,地堡里就开始积水。时间一长,睡觉的铺板也会浮起来,上床睡觉非得“涉水过河”不可。上级配发了防潮的棕垫,也顶不了几天,盖的棉被浸透了水汽,湿漉漉、黏乎乎的,躺下后全靠人体的温度烘干。全组五六个人挤在一个不到8平方米的水泥地堡里。这里就是他们广播、学习、吃饭、睡觉的唯一场所。

按照任务要求,只要天气好,不管白天黑夜都要连续广播。刚开始还没有录音机,主要以口播为主。后来上级考虑到播音员长期连续播音吃不消,发给角屿广播组一部丹麦产的钢丝录音机,可大家都舍不得用。吴世泽和战友们一直坚持用麦克风喊话,把录音机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他们嗓子喊哑了,喝点水,润润喉,又继续广播。小小的角屿,炮战期间先后承受了金门上万发炮弹的攻击,广播堡周围少说也落下了三四千发,弹坑遍地。

出于对特殊环境的考虑,吴世泽要求全组人员一专多能、一兵多用,以保证在减员的情况下广播组还能正常工作。他是厦门人,主要负责闽南话广播。可他不但向北方同志学习普通话,还学会了使用、维修发电机、扩大器等设备。后来,上级从角屿广播组抽调人员组建福建前线广播电台,近3个月时间组里只剩下两个人。那个同志因病出岛做手术,实际上就吴世泽一个人坚持工作。每天早上,他早早起来开动发电机,然后背着40多公斤重的喇叭,一个一个放到前沿伪装好,再到播音室开扩大器,放录音机、电唱机等。持续繁重的工作使本来消瘦的吴世泽更加憔悴,然而他没有一句怨言。有一次,背着喇叭的吴世泽又累又困,脚下一软跌进了弹坑,竟然就熟睡了过去。距离播音地堡十几米远有一门值班火炮,每隔几分钟就朝金门打一炮。剧烈的震动连床板都会跳起来,可他竟然没被惊醒,事后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1954年4月的一天,海上起了大雾。按常规雾天能见度低,一般不对喇叭实施伪装。吴世泽和战友们放好喇叭后就下到播音堡吃午饭。可谁知午间突然起了大风,云开雾散,设置的喇叭在对方的望远镜里一览无遗。饭还没吃完,蒋军的炮弹就咆哮起来。吴世泽一听,糟了,喇叭被发现了。他丢下饭碗,撒腿就朝阵地上跑,战友们也跟着冲了上去。大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喇叭抢救下来。炮弹在头顶呼啸而过,弹片四下飞散,吴世泽全然不顾,冲到目的地,抓起“九头鸟”(它是解放战争中的战利品,是二战时期美国海军为作战指挥而设计制造的有线设备,重40多公斤,由9个音箱组合成一个喇叭,因此叫“九头鸟”)就钻进坑道。说时迟那时快,一发炮弹紧接着就落到了刚刚放喇叭的位置。真悬,就三四秒钟,差点就“光荣”了!顾不上灰头土脸,吴世泽立即组织抢修被炮弹震坏的喇叭音膜。下午,广播的声音又准时响了起来。

“有战争就有牺牲,我们打炮,对方也打炮,我们的战士受伤了,就打电话要船来接伤员。那个时候,都是摇把子电话,角屿把电话打到稍稍后面的小嶝,小嶝再把电话打到更后面的大嶝,大嶝再把电话传到莲河,从莲河再到厦门,五六个弯转下来,这时间就长了。再说,话传到了,因为潮水的起落,能不能立刻放船出来,还是问题。所以,就有负伤的战士,我们眼看着他慢慢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牺牲了。我们却没有一点儿办法来救活他。”

吴世泽每天的播音内容要通过设在厦门岛内的上级领导机关获得。由于远离大陆,加上当时通信工具落后,角屿和陆上的联系非常困难,平时打一次电话就要花上大半天工夫才能接通。炮战一打响,电话线都给炮兵部队占用了,角屿和上级的联系也就断了,稿件送不过来。没有上级的指示和稿件,吴世泽就组织大家收录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对台广播,然后自己剪辑,自己录音,重点播出。即使在炮战最激烈的时候,广播也没有中断。

作为同行,吴世泽给我准备了复印材料,其中有一份写于1960年7月11日的《福建前线对敌广播站角屿广播组组长吴世泽同志材料》。这是当年为其庆功用的。吴世泽说,里面用的词,都是那时候的。这份庆功材料的导语是:“共产党员吴世泽同志,数年来工作战斗在前沿海岛,在上级党委的领导下,在兄弟部队、地方党委和群众的支持下,团结全组同志,克服种种困难,出色地完成了对敌广播任务。”在那艰苦卓绝的年代,吴世泽曾经连续6个春节没有出岛,“春节是广播效果最好的时候”。

角屿岛上的广播持续到1991年4月23日。“战地广播员”赢得了广大人民的赞誉。50年代末,来自祖国各地的慰问团云集厦门前线,登上角屿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战地广播员”。新疆慰问团在广播堡的墙上写了“向政治炮兵致敬!”著名艺术家尹桂芳、袁雪芬、严凤英、戴爱莲等都曾上岛慰问演出。中国新闻代表团还把朝鲜人民赠送的一箱苹果转送给角屿广播组……

我到大嶝的日子,是2009年6月6日。这天,在法国的诺曼底海滩,正在进行为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著名的诺曼底登陆战役65周年的活动。在那里,勋章与泪水同在,喜悦和感怀齐飞。采访中,我问起1949年10月的金门古宁头战役,“谈论那次战役的失利,是否还有忌讳?”得到的回答是:这是历史,检讨当年的失利,是为了明天的胜利。

1949年10月2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3个团共9000余人渡海进攻金门,在岛上苦战三昼夜,因后援不继,全军被歼灭。这是解放军建军以来唯一的一次彻底的全军覆没。金门之战成为解放军高级将领们无法释怀的心结,一个疙瘩。

当金门战役获胜的消息传到台北,蒋介石流下了眼泪,他太清楚金门战役的意义了,他说:“这一仗我们全胜了……台湾安全了。”金门之战后中国统一大业被阻挠。在金门,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是:“金门扮演的是小兵立大功的角色。”

在吴世泽的书柜里,就有一本大陆公开出版的名为金门战役“全记录”。在原福州军区副司令员石一辰的回忆录中,也有这样的记录:“1949年11月中旬,石一辰刚到华东军区司令部报到,便奉命参加高干会议。张震参谋长主持会议。会上,按次序汇报金门战斗、厦门战斗、登步岛战斗、金塘岛战斗。”“金门战役,没有口头汇报,会上散发了一份文字材料,与会人员看过这份战斗失利的总结报告,触目惊心,令人心情沉重。”

1954年下半年,我军为了准备再次攻打金门,华东军区参谋长张爱萍带领作战处长石一辰和炮兵副司令、情报处长、通信兵主任等,风尘仆仆直抵福建厦门,进行实地考察、调查研究,以便拟制再次攻打金门的作战计划。回到南京,“一份完整的再次攻打金门岛的作战计划在华东军区作战处诞生”。几天后,身在北京的张爱萍给石一辰打来电话:告诉前指人员“散摊子”。事后,张爱萍告知石一辰:这是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

历史的一页,包括1949年10月25日的古宁头战役和1958年8月23日的炮击金门,毕竟已经过去。1979年1月1日,美国通知台湾,结束外交关系,终止双方的“共同防御条约”。同日,在广播员陈菲菲的记忆里,1979年的元旦是个特别的日子。那天早晨,她和往常一样,穿上军装来到前线广播站。打开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于1978年12月26日第5次会议通过的《告台湾同胞书》文稿时,她意识到自己要播出的是一个将改变海峡两岸关系的重要文件。文中多处对台湾同胞使用“亲爱的”这个字眼,并宣告,“中国政府已命令人民解放军从今天起停止对金门等岛屿的炮击”。通篇文章,一改过去“一定要解放台湾”的强硬口气,为“希望台湾当局以民族利益为重,对实现祖国统一的事业作出宝贵的贡献”等平缓语调。

也是同日,时任国防部部长徐向前发表声明:“台湾是我国的一部分,台湾人民是我们的骨肉兄弟。为了方便台、澎、金、马的军民同胞来往大陆省亲会友,参观访问和在台湾海峡航行、生产等活动,我已命令福建前线部队,从今日起停止对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等岛屿的炮击。”

在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的1985年,一部名叫《血战台儿庄》的电影轰动海内外。这是自1949年以来,中国大陆人民头一次在银幕上看到了国民党军抗日的历史,以及国民党军将士英勇牺牲的真相。次年4月,该片在香港举行了首映式,万民争看,轰动港岛。蒋经国听说后,很是震惊,马上对“中央社”驻香港的负责人谢忠侯说:“找一个拷贝来看看。”

是啊,中华民族曾经走过许多艰辛和曲折,然而,血脉相通的亲情没有改变,5000年中华文化的根基没有动摇。两岸只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

吴世泽微笑着对笔者说道:“我在角屿工作那么多年,没有任何的功利,我们凭的就是对祖国的一腔热血,这是我一生最难忘的岁月。”回忆往事,已近耄耋之年的吴世泽对台湾问题十分关注。2001年2月,部分金门籍在厦同胞乘船直航金门,回乡探亲。吴世泽看到亲人相见、悲喜交加的电视画面,禁不住热泪纵横。“传播心声过海峡,唯愿孤舟起归帆。我多么希望能早一天看到祖国统一、骨肉团圆!”

祖国统一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任何分割中国领土和主权的企图,不管来自外部侵略势力,还是内部分裂势力,都不可能得逞;任何分裂主义分子终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今天,当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位闽南话播音员的话语,透出的信息依旧是,我们永远不承诺放弃武力收复台湾。

大陆和台湾,60年分离;大嶝和金门,有过一段整整延续了25年时间的炮击。但2001年1月2日,从当年美军炮艇任意游弋的金门料罗湾码头直航厦门和平码头的客轮,终于开过来了。历史的步伐,在顽强而曲折地进行着,谁也不能阻挡祖国统一的进程。

夕阳西下,台风刚去,水面平静。我望着对岸的金门,不能不心潮起伏:希望两岸再也不要兵戎相见,愿台海永远和平,祖国统一大业早日实现!

责任编辑 张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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