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振
有时候某一个地方会有这样一棵树木:树冠巨大而茂密,像一把大伞,遮蔽住了成片成片的天空;枝条短短长长,随意舒展;枝叶层层叠叠恣意地生长。暖洋洋的阳光就像从水龙头中喷洒出来一般,大片大片地铺撒下来,映得一树金黄。而漏下的阳光被摔碎成大大小小黄澄澄金灿灿的光斑,漫散而慵懒。
这不是一棵普通的树,你可以叫它阳光树。
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在这样一棵树下驻足,听一些歌,等一些人,寻一些仿佛命中注定的事物;即使明知再长的歌也会听完,再要好的人儿也免不了离散,再注定的事物也可能终要迷失。但这一刻,我甘愿停留,甘愿沉溺,为各种或真或假的快乐,或明或暗的幸福。
树像播洒种子那样播种阳光,虽然播种得杂乱无章;而我在树下像期待丰收的农人那样期待幸福。这是一种诗性的沉沦,我想我甘愿沉淀成这样的一棵树木。我对着天空张望,身体和灵魂都期待着去探寻,在前人的光芒中采撷幸福的种子,种下一地的灿烂金黄。
于是我看到了这样一个幸福的人:他静静退离尘嚣,来到碧波荡漾的湖旁,就着树林里那清新逼人的气息,聆听自然深处的歌吟。他只留一屋闪烁的火光,一双粗糙的手掌,用一颗最纯真细腻的心过最原始的生活。他任由自己慢慢地一个人变老,变得轻灵而自由,像古老的东方隐士们那样,在湖边独自耕作,独享诗意。他细细地咀嚼着孤单与寂寞,慢慢品味出宁静与收获,请记住这个纯真宁静的人儿:梭罗。
我蜷缩在现实中想象着居住在遥远世界的梭罗的眼睛—那是怎样的无邪明净。“曾经有个牧羊人活在世上,他的思想有高山那样崇高,在那里他的羊群,每小时给予他营养。”
还有一棵阳光树是海子。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这是他离开时心中向往的诗意生活。他是他思想上的王者,公元前与公元后的时间在他的世界里随意流转,他在他的世界中无所不能,所有丑恶都被摒弃,只留良善与爱情乘桴于生活。他化身为他诗篇中的精灵,教会所有的文字飞行与舞蹈,这是一种无所不在的才华,一种对芸芸众生倾尽所能的爱。
我沉溺于意识里刻画着仿佛徘徊在不远处的海子的脸庞—那是怎样的沉郁与忧伤—思想上巨大的幸福让他无力承受与现实的反差,于是他焦虑丛生,而他的幸福无人理解,无人分享,这使他更加痛苦,但他的痛苦凝出了他幸福的菁华。
我静静伫立着,热切地延展渴望幸福的枝叶,去接受这些幸福人儿传递而来的幸福,然后用我的想象与缅怀将它们静静浇灌。
我开始遥想他们的诗歌,他们的名篇。它们是太阳的光芒,温暖、明亮、润泽,它们是幸福的闪电,电闪雷鸣间令天地彻悟。
我不禁想:梭罗与海子或许也是这样一种树木,静静播种下他们大大小小的幸福。是不是也曾在还是树苗的时候接受了前人的幸福阳光,之后就伫立在那里,等着我降生,等着我成长,然后传承给我这些亘古的温暖?
我持续地生长着,近乎贪婪地索取与渴求着幸福,然后在自己身上默默刻下青春特有的年轮。我站在阳光下,舒展枝叶,默默诵读海子的诗:“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点评】在秋天薄阴多云的天空,忽然阳光透过云隙洒下细细长长的光芒,整个天地有了一种既清爽又温暖的感觉。这也是我读这篇文章的感觉。作者悠长细腻的心思,抓住了生活中一些稍纵即逝的美妙感觉,不管它们是源自于真实的生活,还是有感于精美的文字,作者捕捉到了、感悟到了,这就值得赞赏了。
(叶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