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童小白。那瘦巴巴的模样让我联想到非洲兄弟。
“你好。我叫艾比莉。新搬来的邻居。”我友好地伸出手。他面无表情,然后迅速跑开了。我耸耸肩,对这种中外文化的差别深感无力。那年,我12岁,妈妈带我回到了故土——中国。除了妈妈对故乡的强烈思念,这次回国的主要目的还是让我体验中国化的生活。
“妈,我是不是越来越没有魅力了呀?”我回到家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妈妈正在厨房烤曲奇饼。没空欣赏我的臭美。
“刚才我和邻家小孩打招呼,他居然拔腿就跑,像见到妖怪一样。”我嘟哝着嘴,有些郁闷。
“这里的孩子比较内向,熟悉后就好了。”
于是,我拿着妈妈烤好的曲奇饼,打算用食物拉近邻里关系。
这招倒是挺管用。看着童小白细碎地啃着饼干,我再次发现:他真的好瘦小,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快乐的气息,像是某种生活在角落里的植物,毫无存在感。
之后。童小白成了我的跟屁虫。依然不说话,可渐渐地,偶尔会有笑容爬上他的脸。
由于我性格开朗,很快认识了一群新朋友,都是附近的孩子。算一算,我的年龄最大,索性当了孩子王。周末,我喜欢带着他们去野外郊游。望着那片向日葵田,满眼的金色灿烂,快乐便变成一阵酣畅淋漓的风,绕着我们奔跑。
有一次,我们玩躲猫猫游戏。童小白还跟往常一样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有些着急:“别再跟着我,不然很容易被抓住的。”我加快速度,可他还是不放弃。唉,真是服了他了。我停下来,无奈地看着他,“败给你了!”我牵起他的手。突然,我发现他光着一只脚。应该是刚才追我的时候弄丢了鞋。更夸张的是。他的脚被碎石划破了。鲜红的血混着泥巴。暴露在脚上,相当触目惊心。我慌张地背他去诊所,他用纤细的手臂环抱着我的脖子。一言不发。
诊所里,别的小孩打针都是大哭大闹的,童小白却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坚强得像一名英勇的战士。当时。他不过是8岁的小男生而已呀。
而后,他那个给他娶了一个凶后妈的粗暴爸爸,不但没有关心他身上的伤,反而把他关了禁闭。我不理解,甚至有些气愤。但是他爸爸真的很凶,我不敢去跟他理论。
我偷偷地跑到小白被关禁闭的出租屋。透过窗上的护栏,我看到潮湿阴暗的屋里,童小白蹲在角落,死寂一般的安静,单薄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再黑的地方,阳光也可以穿越。我叫上其他孩子,然后找来很多小镜子。我们举起镜子,让阳光折射到屋子里。圆形的、正方形的、长方形的。那些白晃晃的光,大刺刺地冲进房间。童小白抬起头。好奇地伸出双手。他想用力抓住,阳光却调皮地爬到他的手背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在伙伴们为他举起镜子,为他送去阳光的那一刻,他终于像一个8岁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横飞。
“呵呵,笑一笑嘛。”我用手指将小白的嘴角向上提,“今后要一直保持这个表情哟!”这是我临行时送给他的最后祝福。因为我必须回温哥华继续学业,所以一年的回国体验正式结束。
出租车已经开出很远。可童小白还是跟着车子跑。他举着镜子,一闪一闪地。像是在和我道别。
“再见——”他的话充满撕破空气的力量。对于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来说。这是多么不容易呀。虽然他没有会做曲奇饼干的妈妈,也没有温文儒雅的爸爸,但是只要他像向日葵一样乐观,就可以变得幸福。
那时,我给予了他一片阳光。他也将内心的感激化成温暖的光,用双倍的温度,折射给了我。
光太刺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编辑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