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完

　　那个女孩叫金桥，像是校园里某个角落静静绽放的百合一样清纯又漂亮，我每次碰见她，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可是，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后来跟隔壁那个职业高中的成天喝酒打架不长进的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呢？
　　说起来，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那时，湖南电视台就有很火爆的真人秀节目，经视的《真情对对碰》有一个美少男竞选的环节。每当周末播出这个节目时，我们学校都会万人空“寝”，全部准时地守在电视机前，其风靡程度绝不亚于现在的超女快男呢！
　　那周获得美少男冠军的叫李航，是我们学校隔壁那个声名狼藉的职高的一个如花少年，白皙的皮肤，干净的眼神，动不动就害羞得满脸通红，绝对让我们相信他可以出污泥而不染。一下子，李航成了我们高中女生们心目中的偶像加白马王子。
　　没过多久，学校里就传出了关于李航的桃色绯闻，而绯闻女主角竟是金桥。当每个人都想找金桥打听关于李航的种种消息时，却惊讶地发现，女主角仿佛失踪了。据说，金桥白天逃课，晚上也不归寝，常常出入网吧、歌厅……
　　那天为了领取信件，偶然在传达室里看见她，我都吓了一跳。金黄的波浪卷长发，黑色吊带短裙，脸上的妆容活色生香得有点夸张。我心里暗想，金桥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就像诗中写的：就在刹那之间，那静静的百合，忽然绽放出，玫瑰的狂热堕落。
　　看金桥心神不宁的样子，大约是想出去，却被门卫拦截了下来。我朝门外瞟了一眼，果然有个男生在大门口焦躁地抽着烟，他就是李航，那副尊容与街头小混混毫无两样，而与电视上的形象判若两人。
　　趁我和门卫谈话的空隙，金桥成功地逃走了，等门卫反应过来，朝他们大喊：“站住，你给我回来！”他们已经牵手飞奔着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了。
　　没过多久，金桥就被学校退学了，原因是旷课，逃学，夜不归寝，出入中学生不该出入的场合，早恋等等。金桥的父母找了很多学校领导、老师求情，最后终于争取到留校察看一年。
　　但是，大家都觉得金桥彻底没救了，她自己也整天失魂落魄、没精打采的样子。老师都不管她，同学也不理她，无人理会，但背后又常常被人指指点点。我想，金桥真可怜，她的人生就这样被一个污点覆盖了，被一段错误毁坏了，她就这么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过完高二的暑假，新学年再见到金桥的时候，觉得她又变了个样。剪了短发，白衬衣，格子裙，黑布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依然是那朵安静又纯洁的百合。她依然不说话，孤单地行走在校园小径，图书馆，舞蹈室。她从小学习舞蹈，有很好的舞蹈功底。有次，我在教室里用功到很晚，经过舞蹈室的时候，里面亮着灯，我透过玻璃窗一望，是金桥，她还在压腿、练功。看到她那认真的样子，我的心仿佛一震。
　　期末，有航空公司来我们学校招空姐，最后全年级只招了一个，就是金桥。我代表校报去采访她，谈到以前的那一段时，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小时候，妈妈带她去看电影，正看到精彩的地方，突然停电了，金桥不肯离开电影院，非要把电影看完不可，妈妈就骗她说：“电影已经演完了，到这里就是结局了。”可是金桥怎么也不信。虽然最后还是乖乖地跟着妈妈回家了，但心里却始终在想：怎么就完了呢？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怎么能算完呢？
　　“所以，当别人都认为我完了，甚至父母也都绝望了的时候，我的心里却依然有个小小的声音——怎么能算呢？我的人生路还这么长，没有到最后，怎么就算完了呢？”
　　“不，我一定没完！一定要告诉别人，就是还没完！”金桥说这些的时候，始终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一别经年，金桥的话常常会响在我的耳畔，每当我感到绝望或者无力的时候，都会从这句话中吸取力量。
　　前段时间，高中同学聚会，再次见到了金桥，还有她的白马王子。聚会过程中，金桥依然不大说话，只时而与丈夫相视一笑。在彼此会心又温柔的微笑里，我知道金桥已经收获了满满的幸福。
　　可是当初，我们为何都要那么急着以为，她的人生就算完了呢？想到这里，我不觉莞尔。
　　编辑/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