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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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14岁，刚刚初中毕业。懦弱的父亲和泼辣的继母便轮流磨嘴皮子，软硬兼施让我辍学服从他们的安排。由于我们地处小城郊区，农民买农药化肥非常不方便，父亲和继母就看准这一商机，想开个生资小店垄断方圆百里。
　　很快小店就开了起来。到学生放暑假时，也正是用农药的高峰期，大多数人都是趁上午稍凉快时下田，下午缩在家里躲着毒日，晚上才踱到我们店里来买药。
　　有一天晚上停电，我正关门时来了一个要买化肥的顾客。我举着蜡烛把他引到后面的仓库。那人跟在我身后走着走着，突然掐住我脖子让我交出钱来。我大呼救命，挣扎中我那廉价的旧衣服“嗤”一下被扯裂了。这时候大人们出现救了我。
　　继母看着我的衣衫不整，大骂歹徒丧尽天良，说要抓到那畜生送他坐牢。我的事马上就被抖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继母每天都要反复地盘问我那人是谁?长什么样?你以前见过没有?我简直要崩溃了。可继母似乎发了疯，开始在村里挨家挨户盘问。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我正值花季，已经有了女孩的尊严和羞耻感，我受不了这种谣言带给我的伤害。
　　我对继母说：“我想起那个人了。”我狠命咬咬嘴唇。闭上眼报出了一个名字。那个17岁的男孩辉子，在市重点中学读高二，他在出事之前来买过药。说出他的名字时，我的泪“哗”地就下来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辉子，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只是年幼冲动的我，没想到这一句逼迫之下的谎言，最后造成了怎样无法收拾的后果!
　　继母带了一大帮人，气势汹汹闯到了辉子家。辉子的父母惊呆了，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他们心怀坦荡地要和我当面对质。于是，我被拖了出来。在辉子的气愤质问下，在数十人询问的目光下，我已没有了退路，只能歇斯底里地狂叫：“是他!就是他!”哪怕我的良心正被绞割得鲜血淋漓。
　　几天后我这才知道继母为什么不依不饶地要揪出那个人来。她找到辉子的父母提出私了，并威胁说如果不解决，就要到辉子学校去闹。辉子的父母不想影响儿子马上要面临的高考，无奈地做出了妥协。继母拿了一沓钞票回来。
　　可是辉子咽不下这口气，他像头受了伤的豹子，每天跑到我家门口怒吼： “聂小云，你给我滚出来!”他每喊一次。我的良心就被鞭子狠狠抽一下，无比深重的愧疚感折磨得我痛彻心扉。直到几天后他开了学，我的心才暂时安定下来。
　　一场风波这样结束了，继母得到了想得到的，我摆脱了想摆脱的，爱嚼舌根的人也过了新鲜感。我开始暗暗地关注着辉子的行踪。我有个堂哥与辉子读同一所高中，于是我便不停地给他写信。慢慢地，我从堂哥信里得知，辉子有一次与同学犯了点口角，对方一时口不择言，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他是个“强奸犯”。辉子成了众矢之的，后来只要看见有人在交头接耳，他就怀疑别人是在耻笑他，不问青红皂白跑过去大打出手……
　　我将伤害转移给他，不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解脱，反而在心灵上背上了更重的十字架。终于，那一天他又来了，咬牙切齿地喝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的眼泪成串地往下直掉，想向他道歉，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但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继母的告诫。我不敢也不能坦白，我怕辉子的父母会杀了我，我怕遭到所有人的鄙视和谩骂。于是，我边抽噎着边说：“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这次是真的会被众人抓到的!”
　　辉子定定地瞪了我许久，他抓起柜台上的一瓶农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失声大吼着：“我恨你!”后来，父母带着辉子离开，从此再无音讯。村里人说，这样的坏坯子，走了也好，只有我知道，这里面是多么大的错误啊。
　　许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就像一种病毒，潜伏在我的血液里不断繁衍。即便用尽一生的时间，我也无法偿还了。
　　
　　编辑　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