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说,有一种花是开在悬崖边的,看起来并不显眼,但如果你想用手去采摘,就得冒着跌入万丈深渊的危险。胭脂的眼睛里好像是藏了很多的心事。
我告诉胭脂,这多少会有点不值。我在江湖中混了这些许年,从未听说过有谁为了一朵花拼命。而且它看起来也并不特别,不过是空有一个妩媚的名字——胭脂白。
胭脂笑了,她说我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我也笑了,要想让自己的刀比别人快,你就必须要比别人直接,我之所以成为天下第一的快刀手也是因为我够直接。
那种花我是见过的,放在掌心有几缕淡淡的香气。胭脂说,这种花的花期是七天,不会长,如果把它采摘下来它就会很快枯萎。是啊,这是开在悬崖上的花,该有它的特别之处。所以就算它马上就枯萎,至少曾经在令人仰望的高处盛开过。
“嗯,是这样的。”胭脂把花放在了我的掌中,一种只有俯身才能够闻得到的香气,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收藏。它会在我的衣袖中慢慢地枯萎,几天以后等它蜷成了一团。我将再也认不出它。我是无所谓的,只要我熟悉那种香气。
当一个刀客喜欢上一个人时,他就必将要远离自己喜欢的刀和自己喜欢的生活。我渐渐害怕起那种血流过伤口的感觉。我想去告诉胭脂我做的决定,从此不做刀客在这个江湖中隐退。虽然这些年来我和胭脂都保持距离,但她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想连累她。
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的第二天,有个人在深夜来访。这个人戴着斗笠用黑纱遮住了半边脸。他说想和我做笔大买卖,用五千两纹银买下城东何员外的项上人头。他从袖口掏出了一沓银票压在桌子上。
“你还是另找他人吧,我已经不做这种买卖了。哈哈,有这么多的佣金,不用说取一个人的人头。就是灭了何员外一门也已经够了。相信会有很多刀客会乐意赚这笔钱的。”
“你先不用这么快就答复我,尽管考虑一下,五千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这种事情是不容有失的,你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刀客,我只相信你。”
“你走吧,不送了。”
他收起桌上的银票拂袖而去。如果换作是以前的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笔生意。其实做刀客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有本事便可以赚大钱。当然了,钱赚得越多风险也就会越大。出来做事情的,哪一种没有风险?或许是我太自信了,因为我从未失败过。
没有一个刀客是可以一直矗立不倒的,我知道自己不会是一个例外。我的刀再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快了,因为我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我的心里除了刀以外还装着一个人。有心事的人总是不够直接,我已经不如从前直接了,我的刀也不会再快。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胭脂了,袖中的胭脂白依然有淡淡的香气在里头。其实并不是悬崖上的花就没有人敢采摘。虽然在很多人眼中这多少有点不值。我常常会想起胭脂,她笑起来很好看。
那人第二次来找我的时候也是在深夜,依然戴着斗笠并且黑纱遮脸。这令我对黑纱下面的那张脸感到好奇,或许那张脸也该是平平无奇的,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神秘。
“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走吧。”不愿意做的事我从来不做,我不会轻易去进背自己的心意。
“是这样的吗?”他嘿嘿地笑着,把握成拳头的手放在我面前打开,掌心是一朵枯萎了的胭脂白。
“如果你肯出手,胭脂姑娘就会没事。或许……你是喜欢让她像这朵花一样寂静地凋零?”
那人跨马而去。我解下挂在墙壁上的刀,原本以为可以让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必再理会。我料到终会有这么一天的,一个刀客想要全身而退其实很难。马甩开了烟尘在山道上跑得飞快,袖中的胭脂白被我掏出来时再没有了先前的模样,唯一能够辨认的是它独有的那缕香气。胭脂说这种花最多在七天内枯萎,今天刚好是第七天。
那人给我的何员外的地址其实是一个长满了杂草的荒废的村头,官差们从四面八方举起了火把。那人就站在人群的中间,扯下面纱。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胭脂眼神凌厉再没有了先前的笑容。
“会很意外吗?我是兵你是贼,自古兵贼不两立,抓老鼠是猫的本能。”
“我已经猜到是你。”我对着胭脂笑了,扬起手把胭脂白夹在两指之间。
胭脂说,花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你很快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胭脂白其实是西域的一种毒药,它开花的周期是七天,毒性发作的周期也是七天。
“我以为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没想到一开始就让你看出了破绽。你为什么不一早揭穿我?你既然知道那花有毒为什么还要去接受?原来你也不是一个精明的人。”
每一个人都应该要有自己执著的东西的,就像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最后看胭脂一眼。
我不说,她会知道的。
编辑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