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绅士的社交圈,突然就想到了刺猬。
刺猬也是一种有名的绅士,这个典故似乎是出自叔本华:一群刺猬(或是豪猪?)在寒夜里聚在一处取暖,由于个个浑身是刺,分寸感就格外重要,太近了相互刺伤,太远了又独受风寒,于是它们学会了不即不离,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地相处,“保持距离”就成了它们的道德准则。
动物社会行为的确立有点像刺猬找距离,这么做不合适,那么做又太难过,碰来碰去,其间牺牲无数,最终总算找到了过得去的解决办法,种种复杂的行为规则被确定下来,学者称之为“进化过程中的稳定策略”,简称ESS。有人很巧妙地译之为“宜斯”——宜于如此。个体与群体的关系的确是个有趣的话题,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谈到它,现在还是别扯得太远,让我们回到刺猬身上来。
与彬彬有礼而又老成持重的绅士们不同的是,刺猬的“保持距离”并非为了维护它们的精神自由或个人隐私,驱使它们这样做的是生理感觉,是实实在在的痛苦。
如果刺猬会说话,它会怎样评价这种“人际关系”呢?也许它不会把这看成是不得不然的妥协办法,或者得失大致平衡的交易,而是把自己看成一个最吃亏倒霉的受害者——不是吗?难道它不是满腔热情地去接近别人,结果饱尝伤害,弄得满身创伤吗?
这么想当然是蛮有道理的,因为事实如此。有趣的是,每只刺猬都可能这么想,而且它们都有道理。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是失败者呢?所谓组织得好的社会,就是大多数人各得其所;反之,如果多数人都有挫折感,就说明这个社会有点问题。然而,刺猬的问题是它们的社会组织得不好吗?一只刺猬在受到伤害的同时也在伤害别人,只不过它自己并不知道,因为那时疼痛并且叫唤的不是它。
如果刺猬有是非观念,那么每一只刺猬都会很有道理地把自己看成“好的”,而把所有曾经刺痛过它的刺猬看成“坏的”;把自己的一生看成一个好人、一个老实人不断受欺负的故事,把社会看成一个不公的地狱。如果它会写文章,那么一定会呼唤真情、鞭挞丑恶,间或还可能抒发点幽怨。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不见得有什么意思,而且对刺猬可能并不公正,因为上面这些感想并非得自刺猬,而是从人——或许该说,人群中的刺猬那里得来的。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