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健 以身试法的烟草大王

2008-12-29 00:00:00冯嘉雪
中国新时代 2008年5期


  
  入围理由
  他曾彻底打破烟草行业的生存规则,带领企业走出困境,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卷烟厂打造成“亚洲第一烟草企业”。在他为企业效力的18年中,共为国家创造利税991亿元,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烟草大王”。
  然而也正是他,在事业顶峰之时,因贪污公款而遭遇“历史性的审判”。自此,一系列相关的话题轰轰烈烈地展开,数年不止。即使身陷囹圄,他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人们闲聊、热议的时间。很多人说起他的过去,都为他扼腕痛惜
  
  原云南玉溪红塔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裁褚时健,在2002年被保外就医后,消息就开始风传,褚时健可能要复出了。对此,褚时健淡定地回答:“不可能,力不从心了。”
  像大多数年逾古稀的老人一样,褚时健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疾病,但他却强调自己“很乐观”。时常,还会有很多人前去探望他。
  现在,这个曾经风云一时的老人住在哀牢山,守着一片柑橘园,过着恬淡的生活。
  
  “富庙穷方丈”
  
  1928年,褚时健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曾在1949年参加云南武装边纵游击队。1955年,27岁的褚时健任玉溪地区行署人事科长。据其弟褚时佐回忆,褚时健后来在当地一个糖厂做了厂长,几年后组织要上调他,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任玉溪卷烟厂厂长,一是任煤矿党委书记。最初褚时健想去煤矿,因为那里有条河,而他从小就喜欢捉鱼摸虾,但妻子不同意。最后,褚时健去了烟厂。
  1979年10月,39岁的褚时健被任命为云南玉溪卷烟厂厂长。当时,玉溪卷烟厂还只是一个破落的地方小厂,生产设备都停留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水平。
  褚时健刚到烟厂时,一次锅炉坏了,原本按常规要至少等上六、七天,但褚时健当即表示,自己只要两天就行。果然,他很快就将锅炉修复完毕。原来,他还在糖厂工作时就曾修过锅炉。但从这件小事上,足见其行事的风格。
  褚时健上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引进进口设备。1981年,在全国烟厂无一例外地使用国产卷烟机的情况下,褚时健率先为玉溪卷烟厂引进了国外生产设备,并且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全部设备的更新和技术人员的培训。由此,玉溪卷烟厂成为国内同行中生产加工能力和效率较高的企业,产量也开始大幅跃升。
  在改进烟厂硬件设备的同时,褚时健还仔细研究了香烟的生产制作流程,他发现烟叶(原材料)的品质是影响卷烟质量的关键,因此他做出了第二个大胆地改革举动——“将第一车间建到烟田里”。
  在当时的体制下,烟叶的生产是由烟草公司负责的,而烟厂的职能只是生产卷烟,并没有权力管理烟叶的生产。为了改变现状,褚时健就找到当时通海县委和县科委,在有关领导的支持下,玉溪卷烟厂在位于通海县临界的地段建立了第一块“优质烟叶生产基地”。在试种烟叶成功后,褚时健决定,由玉溪厂投资,采用现代科学技术,直接到烟田去建立优质烟叶基地,将第一车间建到烟田里。第一车间提供的优质烟叶让玉溪卷烟厂拥有了最多的全国优质卷烟,不仅为地方财政带来了优厚的财富,也为玉溪厂日后蜕变为“亚洲第一烟草企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尽管身处计划经济体系之内,但褚时健很早就认识到,“供、产、销是企业重要的三个环节,他们必须是一条龙,才能保证畅行无阻。”而在当年的体制下:烟草公司负责生产烟叶,烟厂负责生产卷烟,烟草专卖局则掌控销售大权,供、产、销三个环节相互割裂。
  为此,褚时健提出了“三合一体制”,即烟厂厂长既是专卖局局长,又是烟草公司经理,三个环节有机结合,便于统一指挥。这次改革突破了计划经济体制下对各个环节的硬性板块式的控制,是对传统烟草体制的彻底颠覆。在褚时健的带领下,玉溪成为全国首家按照“三合一体制”运行的烟草企业。与此同时,储时健也当上了地方烟草专卖局的局长。
  褚时健初到玉溪卷烟厂时,该厂的负债率一度高达500%,但随着改革的逐步展开,玉溪卷烟厂很快就在行业中脱颖而出,产值平均每年递增44%。
  褚时健的成功既有其自身的努力,也有时势的机遇。他抓住了当年烟草行业发展的机遇,使玉溪卷烟厂从众多烟草生产厂中脱颖而出,成长为地方财政的支柱性企业。
  随着“红塔山”在全国名噪一时,褚时健也一步步迈向他个人事业的巅峰。1990年,褚时健被授予全国优秀企业家终身荣誉奖“金球奖”。1994年,褚时健被又再度被评为全国“十大改革风云人物”。
  据说,在玉溪卷烟厂鼎盛之时,曾有新加坡某烟草公司邀请褚时健前去任职,并承诺有极其丰厚的回报。但褚时健并不为之所动,足见其对玉溪厂的感情。
  在1990年的那次授奖大会上,褚时健对当时采访他的记者说,“我们中国企业家和外国企业家有很大区别,我们要将自己的利益放在后边,他们则首先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前头。”在谈到个人的“利”时,他说:“上级曾规定企业厂长可拿工人资金的1~3倍,但实际上,我们厂的领导层一直只拿工人奖金的平均数。就我个人而言,10年前的工资是92元,奖金是当时全厂最高的6元,再加上其他的总共月收入才110元。10年以后的今天,厂子搞好了,我现在月收入有480多元,加上一些奖项,总共可达1000元。”
  当褚时健说这番话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在那个“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年代,褚时健的“个人奉献”正是诠释这一理念的最佳例证。但在褚时健的心中,真实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历史性的审判”
  
  在被授予全国优秀企业家终身荣誉奖时,褚时健曾以美国大企业家哈默为例,提出“人生六十方开始”,袒露了愿终身任职的心声。
  然而,褚时健所在的红塔集团(后在玉溪卷烟厂的基础上组建而成)毕竟是国企,终身任职只能是其个人的美好愿望罢了,而在当年的机制下,又没有相应的针对管理层的激励办法,因此对企业的不断忠诚奉献,只能仰仗于领导者的个人修为。但仅靠“理想”支撑,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就在褚时健被评为“十大改革风云人物”之后的一年,1995年2月,一封发自河南省三门峡市的匿名检举信被送到了中央纪检委的信访室。其内容大致为,三门峡市烟草分公司某人勾结洛阳水泥厂驻洛办事处临时工林政志,以行贿手段先后给玉溪卷烟厂厂长褚时健送去大量礼金,行贿者从1991年11月到1993年9月,从玉溪卷烟厂5次购进卷烟8167件,共获利818万元。
  纪检人员随即展开调查。经过两年的仔细调查,他们发现:褚时健利用职权和职务之便,主谋贪污私分公款300多万美元,其个人贪污达170多万美元;为他人批烟谋利,其女儿索要和接受贿赂3630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美元,妻子及其亲属共收受140多万元人民币、8万美元、3万港币和大量贵重物品。
  很快,褚时健及数位亲属就被一一收审。而在那场被称为“历史性的审判”中,褚时健被控和红塔集团其他几个领导人以私分的形式贪污公款1061万美元,其中,褚时健得款174万美元。但是,一直到褚时健服刑,这笔钱都没有到达他的个人账户。
  “褚时健事件”也引发了一场关于国有企业领导以权谋私、贪污腐败问题的大讨论,“59岁现象”也成为一个时代背景下的特殊名词。
  有人说,如果没有褚时健的“以身试法”,国有企业分配制度的改革进程也不会被快速地推动起来。正是褚时健的案发,才换来了后来国有企业老总们付出和回报成正比的“幸福生活”。
  褚时健被收审后,云南省委派昆明市常委副市长字国瑞出任集团副董事长、总裁和党委书记。后来,字国瑞的年薪加上奖金能超过100万元,而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褚时健在玉溪卷烟厂贡献一生的所得。
  担任褚时健辩护人的云南名律师马军为褚时健算了一笔账:褚时健出任玉溪卷烟厂厂长17年,“玉烟”17年利税总额800亿元,褚时健17年的全部总收入约80万元,其比例是十万分之一,即“玉烟”每创造1个亿,褚时健的收入仅1000元左右,如果再加上“红塔山”品牌352亿元的价值,褚时健的该项收入比例更降至649元。
  按照常理推断,褚时健为企业创造的巨大利益与其个人收入的强烈失衡,应是导致其犯罪的主要原因。尽管有很多人为褚时健鸣不平,也摆出了种种“不公平”的证据,但在法律面前,理大于情。
  “他在法庭上还是以一个企业家的身份和口气在说话:‘对不起了,我很内疚,没把大家的事办好。’宣判的时候,他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褚时佐回忆说。
  1999年1月9日,经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理,褚时健被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之后,被减为有期徒刑17年。
  2002年春节,因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褚时健被保外就医。
  由于子女不在身边,褚时健由他的侄子照顾。每天晚上褚时健十一点睡觉,早上五、六点起床。有时间,他就会到山上的柑橘园转上一圈。现在,对于外面的世界,他已不再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