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

　　
　　一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伊利市考诺伊西尔传媒公司。梅丽莎·米利一屁股坐在经理劳莉·辛普逊的樱桃木贴面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我不知道带着孩子的人将来怎么能干这份工作，”这名25岁的广播电台商品推销代表说道。
　　劳莉·辛普逊以前就听到过下属的这种自我怀疑的抱怨。她的6个销售代表在快下班时经常会忽然来到经理办公室，为一天的不佳业绩表示沮丧。这天是2007年6月的一个星期三的傍晚，晚霞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照射在室内，梅丽莎的同事这时也纷纷到来，开始叙述自己的情况。
　　劳莉点了点头。她没有孩子，所以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商品推销业务中去。此外，跑马拉松、骑运动自行车、驾艇航行、与结婚20年的丈夫聊天就是她的日常生活。
　　“我认为我将来也不会要孩子，虽然那样做的确会令我父母失望，”梅丽莎说。
　　“为什么？因为你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吗？”劳莉问道。
　　梅丽莎回答说她父母之所以会失望是由于他们想要孙子或孙女。随后，她思索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是领养的。”
　　
　　二
　　
　　梅丽莎早在幼年时代就知道自己是父母领养的。她的养父母并没有向她隐瞒她的出生情况。“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是我们领养的，”养父曾告诉她。
　　道格和山迪在1972年10月结婚，婚后他们发现自己不能生育。由于希望有一个孩子，他们找到一家领养事务所，办理了该办的手续并通过了所有审查程序，将自己的姓名列在待领名单上等候了长达5年的时间。最后在1981年5月，夫妇俩抱回了一个1个月大的，长着褐色头发，深褐色眼睛的女婴，并给她起了名字：梅丽莎·基恩。
　　养父道格和养母山迪对自己女儿背景的所有了解都来自领养事务所提供的一份两页白纸的文件。梅丽莎生于1981年4月14日，她的亲生母亲当时只有16岁，是一名高中生，在学校的乐队担任萨克斯管吹奏手，爱好骑马，很有才智，性格果断、敏感。她的生父只有18岁，有着褐色的头发和眼睛，梅丽莎遗传了这些特征……
　　梅丽莎童年和少女时代的生活是愉快和丰富多彩的。夏季，她经常在有着三英亩田园风光的乡村住宅外玩耍，在后院的游泳池戏水。她帮助养父照料花园，顽皮时将小青蛇偷偷捉进屋内而将母亲吓得大声惊叫。在学校的歌剧表演中，她是剧中的歌唱演员。在业余舞蹈学校里，她曾身穿艳美的羽毛服给包括父母在内的学生家长做过彩排。到了高中，她担任过护旗手和啦啦队队长。而进了大学，她又担任过校园广播电台的流行音乐唱片播音员。
　　这些年来，尽管梅丽莎偶尔会偷偷打开妈妈的嫁妆箱，翻出当年的领养文件，看到生身父母的一点资料，却从未感到有任何情感上的损失或渴望去了解他们当年为何要将她送给别人抚养的秘密。
　　“你还有愿望见到你的生身父母吗？”劳莉问道。
　　“没想过，”梅丽莎说。“我也不是没有愿望，只是并不回避这个问题。我不想让自己感到好像失去了什么。我的爸妈对我好得很。”她告诉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些她所知道的亲生父母的细节，并不时开些自我贬低的玩笑，说她的生身父亲“因为收集啤酒罐，可能是个某种意义上的失败者。”“并不是每个收集啤酒罐的人都是失败者，”劳莉说道。
　　梅丽莎笑了笑，准备离开办公室。这时劳莉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1981年4月14日。”梅丽莎说。随后，生怕再谈下去会占用经理过多的时间，便告辞回家了。
　　
　　三
　　
　　第二天，劳莉在梅丽莎整个上午进行电话推销期间，都陪伴在旁边。到了午餐时间，她邀请梅丽莎到餐厅用餐。她们选了一张不受干扰的餐桌，各自点了自己喜爱的菜，便坐在那里等候上菜。“有件事我得跟你谈谈，”劳莉说道。“是一件重要的事。”
　　梅丽莎在自己的座位上变换了一下坐姿，不由得说道：“哦，上帝，要解雇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劳莉说道。“是关于你昨天告诉我的事情。”
　　“什么事？”梅丽莎问。
　　“如果我凭预感推断谁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愿意知道吗？”劳莉继续说。
　　“愿意啊，”梅丽莎答道。
　　“你肯定吗？你昨天说过，你并不急于知道。也可能我推测得并不对，你可能会失望。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劳莉问道。
　　梅丽莎想了一下，思索着劳莉究竟想在她面前炫示什么样一个故事 ，她开始猜想谁会是她的生母——劳莉的某个朋友？“告诉我吧！”梅丽莎说。
　　劳莉停顿了一下。“我认为你的亲生父母可能是我和我的丈夫。”
　　
　　四
　　
　　
　　劳莉·威洛和恰克·汤普逊是在伊利市沃特佛德区福特莱博尤夫中学上学时相识的。恰克春季毕业之后，他们俩仍处于恋爱之中。
　　到了那年秋季，劳莉发现自己怀孕了。起初劳莉拒绝相信这一事实，没有将它透露给任何人。然而随着腹部一天天变大，忧心忡忡的劳莉无法再隐瞒真相，于是她将情况告诉了母亲。当时劳莉的母亲已离婚，一个人带着几个子女，并找了一份工作来维持生活。这一突然降临的事实使一家人不知所措，最后，母亲劝劳莉放弃这个孩子。
　　劳莉向恰克解释了自己的处境。恰克也同意孩子被人领养是最好的途径。这对情侣太年轻，也没有经济来源，根本无法抚养孩子。况且他们自己也还是大孩子。
　　随后的几个月对劳莉来说是一段难受的日子。当时流行宽大的时装，所以她每天穿着宽松的罩衣继续上学。数月的怀孕使得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少女腰背疼痛，上课时端坐和晚上睡觉都颇为困难。到了快生产的四月，劳莉以患了病为借口待在了家中。
　　四月的一天，劳莉突然感到自己即将临盆，她的母亲立刻开车将她送到市里的哈默特医学中心。医生在给她做了检查之后，发现胎儿的头部朝上。于是她先被送入急救C病区，然后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在聚光灯下，一个长着褐色头发的女婴降生了，并立刻被抱走。劳莉从未亲手抱过自己生下的这个女儿。
　　婴儿虽然消失了，但内疚的心理仍然存在。随着时光的流逝，劳莉和恰克尽管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但有时也会困惑而伤感地思念起被抱走的那个长着褐色头发的女儿，她究竟会遭遇什么命运？
　　劳莉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1986年8月，大约在被领养的女儿该上幼儿园的年代，她与多年的恋人恰克终于走进了婚礼的殿堂。
　　劳莉和恰克婚后一直没有生育。
　　
　　五
　　
　　此刻，当劳莉看到梅丽莎那褐色的双眼中透出了震惊的目光时，她自己也在疑惑这是否真实 —— 自己5个月以来是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朝夕相处地一起工作。
　　一个老板和一个员工面对面坐着，餐桌上的食物一口未尝。劳莉开始将自己所了解的事实逐一进行核对：梅丽莎的生日，恰克的过敏症，喜欢骑马，头发的颜色甚至收集啤酒罐。而后，她进一步询问梅丽莎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结果梅丽莎的每一个回答似乎都对上了号。
　　梅丽莎告诉劳莉她出生在哈默特医院的C病区，因为她当时是一个胎位不正的胎儿。在对比病历时，她们发现两人都有偏头痛的毛病，也都有脚趾上的疾患，劳莉的犬齿长得不好，梅丽莎也是如此。
　　由于这些新的细节都显示出一致的特征，两个人母女的血缘关系的可能性愈来愈大。不过两名女子仍希望得到正式的确认。那天下午，她们俩来到县法院，填写了查询表格，请求法院的孤儿法庭（在美国某些州，该庭管辖查验遗嘱，为未成年人指定监护人，保护遗孤及继承遗产等案件）提供梅丽莎的存档资料。
　　梅丽莎正是在此刻开始浮想联翩，如果养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他们从小给她换尿布，为她准备在学校的午餐，带她去儿童乐园游玩，以全身心的爱将她送入社会…… 他们是否会感到生活受到了威胁？感到受到了蒙骗？感到被抛弃？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就是父母受到伤害。自己是否有权利开始这一番奇缘般的寻找？可是她又怎么能拒绝了解自己过去的经历呢？如果最后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根本不是劳莉和恰克，自己应该继续寻找吗？
　　第二个星期，这些问题的答案出来了。梅丽莎在外出开车的路上得到消息之后，急忙赶了回来。她走进劳莉的办公室，关上门，眼泪就开始从眼眶中涌出。她在亲生母亲面前所能表现出来的举动就是不停地哭泣。
　　梅丽莎决定暂时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养父母，直到一个重要的日子。到了那天，梅丽莎小心翼翼地在她祖母镶了壁板的屋子的客厅里做好了一切准备。“我想要你们首先明白我是多么爱你，”她对来到屋子里的养父母说道，“但我想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她忍住泪水继续说道，“我偶然找到了我的亲生父母……”
　　
　　六
　　
　　8月的一天下午，恰克和劳莉·汤普逊怀着略带紧张的微笑，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米利夫妇家门口。他们按了按门铃，屋子里的家犬开始叫起来，门缓缓打开了。
　　道格和山迪·米利以热情的拥抱欢迎他们的到来，而梅丽莎则心潮澎湃地在一旁观看着。两对夫妇走到院子里，道格开始在烤炉上制作起热狗三明治，山迪则向客人们讲起梅丽莎童年时的故事。
　　当梅丽莎的养父母第一次听到女儿向他们讲述认亲经过时，就欣然接受了这一事实——既没有怀疑也没有提任何问题，他们对自己多年对梅丽莎的爱和梅丽莎对他们的爱表现出充分的信心。山迪将一本照片簿里的每一张照片给劳莉和恰克作了介绍：梅丽莎在公园里抚摸小鹿，缺了门牙的微笑，在班级舞会上扮怪相……
　　当劳莉欣赏着梅丽莎的这些幸福而洋溢着情爱的照片时，她的眼里充满着快乐和后悔的泪花。快乐的是梅丽莎有着这么完美的童年；后悔的是她和恰克没有分享到这一过程。
　　梅丽莎不久辞去了在广播电台的工作。因为为自己的生母工作不免会产生太复杂的关系。现在，每到有空闲的时候，她就会和劳莉和恰克一起到伊利湖上驾摩托艇和帆船，听音乐会或与他们相聚、聊天。
　　今天，梅丽莎正着手为自己的未来以及婚姻，甚至孩子制订多项计划。参加她婚礼的家人、来宾可能众多，但不会复杂化。两个家庭的父母和亲朋好友将都会到场。道格已邀请恰克与他一起在婚礼中护送女儿走向圣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