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绑中的奇情异欲

　　我绑架你是为了让你有机会了解我，因为我敢肯定你会爱上我，正如我已爱上了你。我今年23岁，有5万比塞塔（西班牙货币单位），在这世上我孤身一人。我愿做你的好丈夫，你孩子的好父亲。
　　1990年，阿尔莫多瓦在他的作品《捆着我，绑着我》中，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姿态，借用男主人公瑞奇之口，告诉了我们这句话。
　　这是一桩不可思议的爱情故事。3岁成孤儿，16岁被送入精神病院的瑞奇在一次逃跑的旅途中，于璐璐酒吧认识了一位色情女明星玛丽娜，并与之度过了销魂的一夜。一年后，瑞奇得到法官同意离开医院，依据杂志介绍，手捧心形巧克力，来到玛丽娜工作的摄影厂，准备与心爱的姑娘来一次惊喜的重逢。阅人无数的玛丽娜当然已经忘记了青涩的瑞奇，于是瑞奇只好闯入玛丽娜的家中，绑架了她。最终，瑞奇的痴情和执着感动了玛丽娜，获得了她的真心相许，以及他简易人生图画中的终点站：找到一个妻子，组建一个家庭，以及未来的一份稳定工作。
　　爱情是否可以事先描述？是否可以预期计算？是否可以于奇异的捆绑中发生感情？这是佩德罗·阿尔莫多瓦在影片《捆着我，绑着我》开拍之前对自己的作品提出的疑问。在他的设想中，这部电影在本质上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而无关乎人内心或扭曲或畸形的情感。或者可以这样说，阿尔莫多瓦是让瑞奇靠着努力，意志力以及坚忍不拔的精神，试着建立一个爱情神话。在如此理念的支配下，一段捆绑中的奇情异欲拉开了序幕。
　　影片中的瑞奇，单纯执着热烈的西班牙男子，有着英俊的容貌和强健的体魄，由于长期生活在孤儿院和精神病院，所以思想行为简单霸道。对于玛丽娜，他并没有如社会中普通人那样实行循序渐进的追求，而是狂热地认为：爱你就应该把你绑在身边！但就是这样一个鲁莽的男人，除了在绑架开始使玛丽娜受伤之外，其后的行为完全符合一个情人一个丈夫的温柔体贴：玛丽娜无法忍受牙疼，他也心疼得要命，并在玛丽娜可能逃跑的情况下深夜带她去看牙医；回家后玛丽娜因为疼痛难忍需要吗啡，他二话不说就出门去抢；清晨做好早餐，修好水龙头，还画好了一副玛丽娜的“睡美图”。最后在玛丽娜毫不领情的责骂中，瑞奇竟然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拿着床单+fAJtk4qBOWAdkqFsGA1tRmsqubD8juw5I55fihwK6k=抹着眼泪，委屈道：真想得到你的爱，有其他男人像我这样爱着你吗？玛丽娜默然。
　　身为色情明星的玛丽娜，时常为牙疼和毒品所困扰，并不时受到一位老导演的骚扰。但玛丽娜是一位独住的年轻女子，也希望有爱。她在浴室里与潜水人玩具嬉戏，纯洁的脸上有着小小隐秘的自得，完全不似录像带上的疯狂和放荡。此外，玛丽娜的心地善良也让瑞奇默默微笑，对讽刺她的女记者以平和心善待之：嘱咐驾车人不要让受伤的马再次负重，并详细告诉驾车人治疗马蹄伤处的方法。如果说性爱在他们彼此之间是第一次接触，那以后的一次次默默的注视，无疑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
　　被绑架初始，玛丽娜非常愤怒，不是来自贞洁或生命的危机感，而是对自由的被束缚。在她的世界里，虚与委蛇与世故是必备品，瑞奇的简单和直白让她有一种措手不及的狼狈。她一心认为闯入家中的暴徒只是劫财和劫色，却在瑞奇一句“时机来了我会抱你”中哑口无言。从最开始的愤怒，到之后默认，再到最后主动在瑞奇去偷车时要求被捆绑，玛丽娜在瑞奇为她受伤后，强烈的母性情怀和女子柔情迸发出来，完成了他们第二次酣畅淋漓的性爱。与其说玛丽娜给予瑞奇一个华丽的梦想，不如说是瑞奇拯救了浮沉于苍白俗世中的玛丽娜。
　　捆绑中的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物品，就是绳子。其实捆绑只是一种方式，意念才是最重要的，阿尔莫多瓦把瑞奇的意念用绳子幻化出来，把感受变为可见的物体。一开始绳子是绿色的，按照阿尔莫多瓦的色彩观念，或许是预示着生长，到后来瑞奇买了红色柔软的绳子和透气的封口胶，此刻的感情已经达到了阿尔莫多瓦色彩观念中的理想阶段，如同影片中人物的红色衣服一样，热烈，充满激情。
　　阿尔莫多瓦凭着一己之念，为我们设想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瑞奇和懂得以爱来回报他人的玛丽娜。西班牙人特有的诗意和浪漫使我们相信只有在这样一个充满灿烂阳光和缤纷色彩的土地上，才能有这样简单却又温馨的存在，并因为他们的行为符合我们内心深处自由无羁的欲望和大胆幻想而显得真实迷人。阿尔莫多瓦以一片赤子之心和四溢驰骋的才情，为我们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诱惑力和危险感的西班牙恋情。
　　这样的故事似乎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如果是在寺山修司的手中，或许会被渲染上虐恋的痕迹，就失掉了它单纯执着的本质；如果是在阿德里安·连恩的手中，或许又太暧昧，没了西班牙的铮铮烈骨；如果是在凯瑟琳·布雷亚的镜头下，或许会因为尺度大胆而遭禁；就算是在同为西班牙导演的比加斯·鲁纳的风格下，捆绑的爱恋似乎也不能诠释得更为恰当。所以阿尔莫多瓦以略带恶作剧的个人愿望，为我们谱写了一段预期的爱情图画。
　　最后在小汽车里，瑞奇搂着玛丽娜，和玛丽娜的姐姐，一起奔向未来，他们唱着这样的歌：当我输掉所有游戏，当我睡在孤独的臂弯，当我找不到出路，当夜不让我安息，当寂静吓唬了我，当我无法再站起来，当记忆造反，把我推向墙壁，我会求生，为生命而战斗，我会变成钢铁支撑自己，甚至生命之风吹得更强大，我会像芦苇般弯低但不折断，我会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