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云州城出了个奇人叫刘镇林。他养的斗鸡,凶狠异常,战无不胜。云州是北方的皮毛集散之地,富商云集,娱乐业盛行,斗鸡为刘镇林赢得了“鸡王”的称号,也赢得了万贯家产。
他养的一只叫“神鹰”的鸡,喙略弯,爪如钩,气宇高昂。两鸡相斗之时,不断地跳跃。敌方一旦袭击,“神鹰”就如同大鹰展翅飞得很高,避过了对方。刹那间,“神鹰”如同鹰捉兔子一般直冲下来,一下子落在敌方的背上,两爪抓住敌方的翅膀,尖嘴一下子叼住敌方的红冠。敌方惊慌失措,拼命摇头想把“神鹰”甩下来,鲜血顺着它的红冠直流而下,染红了大堂的地砖。一会儿工夫,敌方已折了锐气,竟任由“神鹰”骑着一动不动!最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胜败即分。胜利了的“神鹰”还和主人合作一场表演,“鸡王”刘镇林仰脖高叫,“神鹰”也伸长脖子打一个长鸣;“鸡王”抬起了左脚,“神鹰”抬起左脚金鸡独立;“鸡王”手舞足蹈,那“神鹰”竟也随着“鸡王”的舞姿翩翩起舞!人们都说看刘镇林的斗鸡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到了五十岁那年,“鸡王”刘镇林的斗鸡生涯到达了顶峰。他前后共饲养了十二只有名的斗鸡。他这十二只斗鸡不仅有像神鹰、猎豹、闪电这样好听的名字,而且在这些鸡死去的时候还请有名的金匠为它们制作雕像。这些雕像因为是用纯金、纯银和宝石镶嵌而成,十分贵重。
也就是在这一年,“鸡王”突然瞎了一只眼,眼到底是怎么瞎的?人们不得而知,他自己也从不向他人透露。他因此很少亲自出马参加斗鸡比赛,尽管如此,他雇佣的人带他的鸡参加比赛,往往也是一举夺冠,胜多败少。
一只眼睛的神秘失明,让“鸡王”萌生一个心思,就是想把斗鸡的本领传给下一代,无奈自己膝下尚无子嗣。夫人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自觉对不起刘镇林,就主动提出给“鸡王”纳个小妾。
没多长时间,夫人就为刘老爷打问了一个。小女子名叫蓝妮,芳龄十八,细皮嫩肉,容貌娇艳;她的性情娴淑文静,十分乖巧。蓝妮嫁到刘家之后,在生活上极力照顾大夫人,口口声声唤大姐,对她尊重万分;在感情上极力满足刘老爷的要求,把他侍候得简直比神仙还要快活几分。全家人其乐融融,都盼望着蓝妮能尽快怀孕生子,延续刘家香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年中秋节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八月十六,刘家天降横祸,刘镇林夫妇突然暴亡。
警局接到报案后,老警探董德魁立即到现场勘查。只见饭厅里一片狼藉,破盆烂碗,饭菜满地。“鸡王”刘镇林夫妇眼珠凸暴,七窍流血,嘴唇乌黑,双手抠地,面目狰狞,双双倒毙在饭厅里。从死者的惨状看,他们死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据报案人刘家的老仆人刘跟心讲,少奶奶蓝妮是下午一时出门的。因为这天是八月十六,按刘家的规矩,中秋节过后的一天给下人们放假一天和家人团聚,厨子和下人们就都回家了。刘跟心见她提着菜篮子,急急忙忙往门外赶,还以为是给刘老爷准备晚餐。他当时正在打扫院子,也就没有多嘴问一问。平常刘跟心的主要工作就是看门打更。这天天都黑了,还没见少奶奶回来,自然就犯疑惑。再看看刘老爷居住的后院,掌灯时分仍漆黑一片,他就更加惊恐不安。于是,刘跟心提着灯笼看个究竟,推开大门,只见刘老爷夫妇双双倒在饭厅的地上,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跑出去喊人报案。
警局很快就检验出来了,老夫妇中的是剧毒药物“鹤顶红”。药是下在一个小小的木桶里。这桶里的水,就是当天刘家的做饭用水。屋子里所有的衣柜箱子都被敲开砸烂,翻得一片狼藉。那十二只金雕的斗鸡也不知去向。董德魁初步推断了一下,刘家大院四面都是青砖砌成的高墙,他沿着墙根来回寻找了好几圈,墙上没有扒痕,地上没有脚印,首先应排除外来人作案的可能;另外刘家的下人和伺候斗鸡的小伙计们节后都回家去了,发案之时,刘家只有四个人:刘老爷夫妇,小妾蓝妮和老仆人刘跟心。案件就从他们四人入手。
年老体弱的刘跟心,是刘老爷收留的要饭花子,刘老爷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十多年前的一天,讨饭的刘跟心得了伤寒,病得很重,躺在破庙里昏迷不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命人把他抬回家,请医生调治,竟然活了过来。病好后,他自愿留在刘家,生要做刘家家中的奴,死要做刘家坟边的鬼。自己取名刘跟心,以报刘老爷的大恩大德。由此可见,刘跟心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再说,如果是他作的案,现在还能泰然自若地待在这儿吗?看来,只有失踪的蓝妮的嫌疑最大了。事情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蓝妮就是杀人的元凶!一定是她把十二只金鸡放在菜篮子里带出去的!
蓝妮的娘家离云州百十里路。董德魁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蓝妮的老家猪儿洼。得到的结果却令董德魁大失所望。蓝妮的娘家原本是猪儿洼的大户人家,后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蓝妮只有一个哥哥,仍在猪儿洼苦度时日。蓝妮的哥哥说,妹子和刘老爷结婚之后,兄妹再没相聚。他还指天发誓,言之凿凿,说妹子原本是大家闺秀,生性善良温顺,断然不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之事。再说一个纤纤女子哪有投毒杀人的胆量?他本以为妹子找了个好归宿,却不想出了这等事,心里非常难过,说话时眼里蓄满了泪水。
嫌疑犯抓不到,这案子成为没有凶手的无头案,云州警局也束手无策。案子就这样搁置下来,一搁就是三年。云州的人们似乎把“鸡王”淡忘了,“鸡王”留给人们的斗鸡趣事,也成为大人们饭桌上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
这一年,云州原知府升迁,新知府沈思到任,沈知府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问未结案件。查到“鸡王”暴死之案未决,沈思暴跳如雷,大骂警局的人是吃干饭的。而后看到董德魁老迈年高,责难了他几句,没有处罚他,只是命他带原班人马限期破案。
董德魁坐了辆黄包车,独自来到刘家府宅。刘跟心依然活着,他自己说是靠刘老爷留下的余财度日。但董德魁发现,那刘跟心红光满面,精气神比三年前还好些。
董德魁对刘跟心说:“老伙计,你我都老了。你老了能在这里安生度日,而我却还得做官差。你家老爷的案子不破,我回不了家啊。你老人家还得帮我啊。”
刘跟心叹息一声,答非所问地絮絮叨叨:“我们家老爷子死得太惨了,都说是蓝妮干的,一个小女子,心也太狠毒了。这小贱人是死是活神鬼不知。她跑到哪儿了呢?”
董德魁信步来到后院里,刘跟心慌慌张张跟了进来。董德魁看到,后院荒草萋萋,野花灿烂,一口水井被野草覆盖……董德魁发现,院墙边有一块地方,上面放着柴禾,柴禾下面是新近翻动过的土层。董德魁“哗啦”一下,把柴禾踢开,蹲下身用手就刨。
身后的刘跟心被眼前的举动唬得双腿发颤。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去拿镐头,我去拿镐头……”然后转身就向外院蹒跚而去。
董德魁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没见刘跟心露面。他起身就来到前院靠大门边的房子。一进门就发现刘跟心已经吊在房梁上。董德魁马上把刘跟心放下,掐人中、喷凉水、嘴对嘴换气……总算把刘跟心救活了,并把他收进监牢。
原来,刘镇林夫妇被“鹤顶红”毒死之后,刘跟心趁机把刘老爷的那十二只贵重的金雕斗鸡模型藏了起来。后来,刘跟心为了生活变卖了两只,把其余的挖坑埋藏在院中,上面还盖上柴禾。监牢里的刘跟心只说自己耳聋眼花、腿脚不灵、没有照顾好老爷,让刘老爷命丧黄泉。他拒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没多长时间,年高体弱的刘跟心就病死在了监牢。刘跟心一死,仅有的线索也就此中断。
董德魁思前想后,如坠云里雾中。到底是谁毒死了刘老爷一家呢?
这天早晨,董德魁又来到刘家大院查看。突然,刘家大院的井里冒出了白烟,难道井里有人?他顺着井绳溜下去一看,井壁上果然有个小洞。他钻进洞里。原来洞口是通向隔壁裘彪家的。裘家也是当地响当当的“斗鸡世家”,裘彪的名声仅次于“鸡王”刘镇林。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心胸狭隘的裘彪对刘镇林的成功十分嫉妒,把刘镇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他是自己发财路上的克星,时时想谋害刘镇林。他秘密找人用泥塑了一个假的刘镇林,用猪血拌上黑颜料、猪肉馅做成假人眼球。他还培养了一只凶猛的斗鸡,鸡饿的时候就让鸡啄假人的眼睛。鸡啄食之后再重新制作假眼,从来不用其他的方式给这只鸡喂食。最后,裘彪收买了一个外地的斗鸡贩子,把这只只懂得啄食假“刘镇林”眼睛的鸡卖给了真的刘镇林。这只鸡到了刘家之后,死活不肯进食。刘镇林就亲自去喂,没想到这只鸡见了刘镇林就兴奋异常,跳起来就对刘镇林的眼睛啄了一口,刘镇林的一只眼当时就被啄瞎。但个性刚强的刘镇林羞于将斗鸡啄瞎眼之事告诉他人。
刘镇林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斗鸡屡屡夺魁。这让裘彪失意万分。一次,刘镇林喝醉了酒,无意中向裘彪吐露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养斗鸡,除了要有好的品种,还必须有得当的饲养方法。“鸡王”刘镇林家有祖传的饲养斗鸡的秘籍叫《刘氏鸡经》,用它养的斗鸡越战越勇百战不殆。
裘彪的宅第和刘镇林的大院前后相望,中间仅隔一条马路。丧失人性的裘彪想得到《鸡经》的野心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为了得到那本《刘氏鸡经》,裘彪从自己的院子里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刘家后院的水井里。他于八月十六这天,在刘家人最少的时候,趁蓝妮打水时在桶里投了剧毒。
一顿饭工夫过后,裘彪从井里爬上来,把刘家翻了个遍。但没有找到《刘氏鸡经》,也没有找到那十二只斗鸡的雕塑。恼羞成怒的裘彪照着饭厅地上的三个死尸就踢。没想到蓝妮被踢醒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蓝妮有个习惯,端上饭之后,让刘镇林夫妇先吃,自己等他们吃罢之后才吃。所以她没有中毒,她是被刘老爷夫妇的惨死吓得昏厥过去的。裘彪看到这样一个漂亮娇媚的小女子,自然垂涎三尺。他把蓝妮通过井底里的地道挟持到自己家里,软禁起来。又让自己的老婆穿上蓝妮的衣服,扮成蓝妮的模样,提着菜篮子出了门,造成蓝妮投毒逃跑的假象。
三年来,裘彪找遍了刘家大院每一个角落,偷走了刘家许多财宝,就是没有找到那本《刘氏鸡经》。让裘彪至死也没有料到的是,那《鸡经》就藏在井水中密封的陶罐里。离他在井里的出洞口仅半步之遥。
那井里的烟是谁放的呢?原来,遭软禁的蓝妮,不甘心认贼为夫,做裘彪发泄兽欲的工具,她多次以上便所的名义,悄悄爬进洞里,到井里点火放烟。那白烟袅袅上升,蹿出井口,最终让裘彪罪形暴露,认罪伏法。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古今故事报》总第93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