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十一届ＩＭＯ

王　元

一

数学竞赛与体育竞赛相类似，它是青少年的一种智力竞赛，所以苏联数学家首创了“数学奥林匹克”这个名词.在类似的以基础科学为竞赛内容的智力竞赛中，数学竞赛历史最久、举办竞赛国家最多、影响也最大.

数学竞赛是1894年在匈牙利开始的.以后举办数学竞赛的国家愈来愈多，前苏联的数学竞赛开始于1934年，美国的数学竞赛则是1938年开始的，法国、德国等也举办了数学竞赛活动，至此世界上的数学强国都举办中学生的数学竞赛活动.

1956年，前苏联与东欧国家正式确定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计划，并于1959年在罗马尼亚布拉索夫举行了第一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nternational Mathematics Olympiad, 简称IMO），以后基本上每年举行一次.

二

我国的数学竞赛始于1956年，当时举办了北京、上海、天津、武汉四城市的高中数学竞赛，华罗庚、苏步青、江泽涵、吴大任、李国平等我国最有威望的数学家都积极出面领导并参与了这项工作.

作为理事长的华罗庚，除积极倡导并亲自参与数学竞赛活动外，还撰写了“从杨辉三角谈起”、“从祖冲之的圆周率谈起”、“从孙子的‘神奇妙算谈起”、“数学归纳法”、“谈谈与蜂房结构有关的数学问题”五本小册子，这些都是由竞赛前，他为中学生做的数学普及报告整理而成的.其他数学家也写了一些小册子.例如：段学复的“对称”、闵嗣鹤的“格点与面积”、姜伯驹的“一笔画和邮递路线问题”等.这里要提到王寿仁，他协助华罗庚做了大量有关竞赛的组织协调工作.

由于“左”的冲击，“数学竞赛”只是“小规模地进行，并未举办过全国性的比赛与活动.从1956年至1965年这十年间，只零零星星举办过六届数学竞赛.“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数学竞赛更被戴上“封、资、修”的帽子，被完全加以禁止了.

三

1976年，“文革”结束.我国的数学竞赛活动才重新开始，并从此走上了迅速发展的大道.1978年夏，在方毅与华罗庚的主持下，教育部、中国科协、团中央与中国数学会共同举办了八省市中学数学竞赛，由北京、上海、天津、辽宁、湖北、陕西、安徽、广东八省市组织代表队参加.

1979年，八省市的数学竞赛扩大为全国数学竞赛，除当时尚未建省的海南省之外，全国所有的省、市、自治区都参加了，特别是西藏也来参加了比赛.另一方面，由于人力、物力消耗过大，而效果不够理想，国务院有关领导批示决定五年之内不再举办类似的全国竞赛活动.1980年8月在大连黑石礁举行会议.简称为“大连会议”.中国数学会委托理事孙树本和刘世泽负责组织成立“中国数学会普及工作委员会（普委会）”，中国数学会秘书长孙克立与会，中科院数学所的罗声雄、裘宗沪与袁向东受聘为会议工作人员.

“大连会议”肯定了数学竞赛的积极意义，认为数学竞赛应该由中国数学会来组织实施，并确立了数学竞赛的性质、原则与目的：

性质：数学竞赛是一个群众性的课外活动，属于民间活动而不是政府的教育项目.

原则：1、民办公助.全国数学竞赛由中国数学会主办，争取行政部门的适当支持，及教育行政部门与各地方科协资助.2、精简节约.以1979年全国数学竞赛为鉴，以精神奖励为主.3、自愿参加.学生完全凭兴趣参加比赛，不予强求.

目的：1、提高学生学习数学的兴趣.2、促进数学教育改革.3、发现和培养人才.4、为参加国际数学竞赛做准备.

1995年，中国科协召开了全国学科竞赛研讨会，会议讨论了竞赛的目的，其结果与“大连会议”确立的数学竞赛目的是完全一致的.

“大连会议”确定的数学竞赛性质、原则与目的，始终为我国数学竞赛的领导所遵循，而且在各种集会，例如竞赛的发奖仪式上加以强调.

1981年5月，“大连会议”的大部分与会者在北京师范学院集会讨论数学竞赛的具体事宜.由于有国务院有关领导关于暂不搞全国竞赛的批示，所以决定搞“省、市、自治区联合竞赛（数学联赛）”，各省、市、自治区自愿参加，轮流主办.还明确不搞层层选拔，不组织代表队，不组织集训的所谓“三不原则”.中国科协与国家教委有些中层领导也支持这一活动，1981年10月，共25个省、市、自治区的一万六千多名高中学生参加了这一活动，往后，高中数学联赛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1985年4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召开会议.有关人员询问中国代表团：为什么几乎所有大国都参加的IMO，中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却一直不参加！这个问话极具震撼力！4月30日代表团回国即向领导汇报.领导当即决定：就在1985年参加IMO，并委派王寿仁与裘宗沪以观察员身份率学生去试试.这件事在中国数学界引起了相当的关注.

5月7日，参赛的准备工作即开始启动.首先要选拔参赛的中学生，王寿仁与裘宗沪决定用当年美国数学邀请赛（AIME）的考题作为选拔考试的题目.结果选出了两名学生：北京北大附中的王锋与上海向明中学的吴思皓.由他们二人组成代表队，立即开始集训.

数学会邀请中科大数学系老师单?来负责培训与指导.地点就在中科院数学所，单?找来很多题目给学生做，让他们熟悉IMO的题型及解题技巧.裘宗沪则忙于办理出国手续，与IMO组委会的联系工作，及申请参赛经费等各项事务.

1985年6月20日，刚组建的中国数学竞赛代表队在王寿仁与裘宗沪率领下，提早两天到达芬兰赫尔辛基，第三天才正式到IMO组委会报到.中国队的出现引起了普遍地关注与好奇.两名队员中，吴思皓获铜牌，实现了中国IMO奖牌零的突破.

虽然正式比赛只有两天，代表团在赫尔辛基却停留了三周.他们在中国驻芬兰大使馆的协助下，进行了很多参观与交流，特别了解了各国的数学教育.

王寿仁与裘宗沪多次谈起：IMO除竞赛之外，很像一个小型的世界青年联欢节.而且IMO只计算个人成绩，没有国与国之间成绩较量的“火药味”，大家相处和睦.其次，中国代表队是仓促上阵的，队员人数满员可达六人，我们只有二人，还拿了一枚铜牌，若认真准备，成绩当会更好.第三，中国应该争取举办IMO，让IMO这一活动首次走进亚洲.

五

代表团回国后立即进行两件事，一是为参加下一届IMO做准备，再一个就是考虑如何将IMO引入中国.

1985年12月，中国数学会在上海召开成立50周年纪念会，借此机会，北大邓东皋、南开胡国定、中科大龚升、复旦谷超豪及中科院王寿仁与裘宗沪一起聚会讨论中国参加IMO的最关键的问题，即如何选拔参赛选手的问题.会上提出并决定举办“数学冬令营”的问题.

1986年1月，首届冬令营在南开大学举办，为期6天，共81名学生参加，为迎战IMO而进行选拔考试.通过冬令营选拔出国家集训队员21名.集训从3月8日开始至5月10日结束，由裘宗沪任主教练，在北京101中学集训，最后选出6名中国参加IMO的队员.

1986年7月，在波兰华沙举办第27届IMO，中国第二次、也是首次正式组队参加IMO，王寿仁与裘宗沪分别被任命为正副领队，率队前往华沙.

中国队提前一周到达华沙，以便对环境有充分熟悉.考试成绩很好，6名队员共获5枚奖牌，其中3块金牌、1块银牌、1块铜牌，以177的总分位居团体第4.仅次于美国、前苏联、前西德.中国队的优秀成绩，在中国数学界引起很大关注，在国际IMO圈子里也很受注目.在这次集会中，王寿仁与裘宗沪代表中国向IMO常设委员会正式提出在中国举办IMO的申请.

1987年，在古巴哈瓦那举行第28届IMO.中国队获得2金、2银、2铜和总分第8的成绩，IMO的常设委员会确认了中国承办IMO的要求，并确定由中国举办1990年的第31届IMO.

1988年在澳大利亚举办第29届IMO，中国队获得2金4银与总分第二.

1989年在原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举办第30届IMO，中国队获4金2银及总分第一.这次比赛的正副领队是马希文与单?，他们向中国数学会领导汇报工作时，特别提到由于1989年在北京发生的政治风波的影响，中国队有点被动，但取得极好的成绩就扭转了局面.

六

自从1987年确立在中国举办1990年的第31届IMO后，中国数学家与中学老师们都深受鼓舞，从各方面进行积极的筹备.

1988年，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委员会成立，王寿仁任主席、严士健任副主席、裘宗沪任秘书长.同时，裘宗沪就任中国数学会普及工作委员会主任，工作出现了新的面貌.

1990年的数学冬令营开始设立团体奖.授予团体冠军，以陈省身出资制作的流动奖杯“陈省身杯”为奖品.

七

1990年1月，第31届IMO组织委员会正式成立，并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第一次会议，会议确定：

第31届IMO由国家教委、北京市政府、中国科协、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及中国数学会五个单位联合举办.

组织委员会主任李铁映（国务委员兼教委主任）、副主任由王元（中国数学会理事长）、柳 斌（国家教委副主任）、陆宇澄（北京市副市长）、曹令中（中国科协书记处书记）和王仁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副主任）担任.任命王寿仁为秘书长，裘宗沪为常务副秘书长.

会议的具体领导为柳斌，实际工作由秘书处操作，中国科协青少年部部长项苏云及国家教委基教司副司长马力参加了秘书处的工作.实际上，里里外外各种工作的策划与人事安排都是裘宗沪在抓，至少由他先提出方案，向柳斌与王寿仁汇报后决定、实施.秘书处成立后可以说事务性工作很繁杂：向各国教育部门发邀请信；组织工作班子；选定活动场所；设计与制作会标、奖品与奖牌；至少要集资二十万元，以补经费之缺口；安排参赛的中学生在北京的参观与旅游；最重要的是任命主试委员会（Jury）主任；任命负责考题的筛选与整理的选题组人员；任命协调委员会主任及成员与组建中国的参赛代表队.还要安排开幕式、闭幕式及宴会等，我将这些工作简单地叙述如下.

八

1月21日，柳斌即以国家教委名义向五十多个国家与地区的教育部长发出邀请信，请这些国家与地区组队参加第31届IMO.同时向我国驻该国使馆发出电传，请他们与驻在国的教育部门取得联系，以便他们能够即时报名.当时香港还未回归，由王元出面写邀请函托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周南趁赴任之机带给了港督彭定康.

很快，美国第一个报名.截至4月5日，已有49个国家和地区报了名.在西德举办的第30届IMO共有参赛国家与地区50个，打破了IMO参加队数目的世界记录.最后，第31届IMO的参赛队伍达到了54个，在参赛队数量上又一次破了世界记录.

我国参加31届IMO的代表队由单?与刘鸿坤任正副领队，杜 锡录协助训练和照顾队员日常生活，赛前安排他们到北戴河集训了一个多月.

IMO的试题应由东道国之外的参赛国家和地区提供，东道国的数学家负责从中挑选出30道题左右供主试委员会讨论筛选.主试委员会委员由各国领队组成, 齐民友被确立为主试委员会主席.各国代表到达参赛地点后，正领队在与学生不接触的情况下参加命题工作.最后以无记名投票方式决定6道比赛试题，一旦发现陈题或与历届竞赛及各国竞赛中的题相类似，该题需立即被撤换.考试分二场进行，每题7分，满分为42分.

第31届IMO的试题的征集工作始于4月30日，共收到35个国家提供的105道题目，从5月7日开始展开试题的筛选和确定工作.我国由许以超、陈培德、李成章、张筑生、张景中、杨路、舒伍昌、马传渔、施咸亮、叶景梅、夏兴国组成选题组.这些人都是中科院与各大学的数学业务骨干.这项工作进行了一个多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选题组负责后勤的唐大昌与朱均陶也很尽心.

第31届IMO的协调委员会的主席由齐东旭担任，共邀请了53名协调员，他们是中科院与各大学的骨干数学老师，他们中有18人是博士生导师.按照他们熟悉外语语种，分成英

文、法文、德文、俄文四个组来协调各学生的分数.如果协调员与负责各队改学生试卷的领 队之间有分歧，还要提请主试委员会进行仲裁.

九

1990年7月11日，在北京市海淀体育馆里，聚集了54个国家和地区的304名中学生和他们的领队，及中国著名数学家、教授与北京市各中学的学生代表.

主席台上，雅克夫列夫（IMO主席）、柳斌、陆宇澄、王元等就座.下午3时，北京中学生金帆管乐队演奏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大会由柳斌主持，他庄重宣布第31届IMO隆重开幕.王元等作了简短讲话后，中国杂技团作了精彩表演，大会即结束.这样的安排既简单又很适合中学生的味口.

随后的两天比赛，由北京的中学教师进行监考.比赛顺利结束后，所有考卷都集中到香山饭店进行评阅.按规定各参赛队的考卷先由该队的正副领队评判，然后与东道国安排的协调委员会进行协商，每个协调员负责一道题的评分，待双方的看法一致后方可给分.

中国队的分数则一律由供题国的领队负责协调.第一题是印度提供的，所以由印度队的领队负责协调.15日下午3时，所有的阅卷评分工作基本结束，中国队的全部试卷则移交到加拿大队的领队理查德 诺瓦考茨基手中，由他做最后的裁定.

审定的结果：中国队以5金、1银及总分230分的总成绩获得总分第一.

1990年7月18日第31届IMO的闭幕式在中国剧院隆重举行，李铁映参加了大会并致词，他还给获得金牌的学生颁奖.简短的仪式后，由中央乐团演奏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的“欢乐颂”和艾格蒙序曲，这次演出由严良?任指挥.闭幕式结束后，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盛大的宴会，共八百余人参加.

至此第31届IMO落下了帷幕.

十

第31届IMO能在中国成功地举办有多方面的原因：我认为首先应归功于广大的中学老师，他们的辛勤默默劳动，培养出了很多好的学生.这一点在数学会领导的讲话中曾多次提到.

经过第31届IMO，高中学生的数学竞赛的模式已经程序化与制度化地固定了下来，即：高中联赛、冬令营、集训队、选出参加IMO选手.

(本文对原文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