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

2008-11-22 04:54刘普琴
小小说月刊 2008年11期
关键词:县城爷爷奶奶上学

刘普琴

五娘是五叔的妻子,我们叫她五娘。

五娘长得不出奇,个子不高,眼睛很小。当时五叔娶五娘是不得已,是爷爷、奶奶逼的,奶奶相中了女子家朴实,说这样的女人在家里能养住,不用操心。五叔拗不过,只得认了,那时的五叔在国中里已有了相好的女同学,扎着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是水灵灵的那种女人。

五娘进了家门后,五叔接着上学,再就是到了县城工作,每年只回家几次。五叔回来的时候,五娘总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在五娘的脑子里,男人就是天。五叔一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冲五娘大喊大叫,要是五娘有一点儿不对的地方,五叔更是说动手就动手,五娘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从来不反抗。爷爷奶奶有时看不过眼,会护着一下,时间久了,他们也嫌了五娘窝囊,随她去了。

日子就像地里的庄稼,长了一茬又一茬,随着爷爷奶奶的离去,五娘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随了五叔进了县城,那年是1978年。

刚进县城那年,五娘住的是五叔单位的公房。五叔那时在单位亦是小有名气,做了股长,只是那时工资少得可怜,每月四十几元钱,三个孩子又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在农村的时候,只要肯吃苦就不会挨饿,可到了城里就不一样了,什么都得用钱。五娘最初有些不适应,但又不敢和五叔说,于是每天把孩子们打发上学了,自己就去找些零活干,瞒着五叔。五叔是不会让五娘出头露面的,他总说能养得起他们娘几个。五娘不识字,出去干活的时候,就用孩子们剩下的铅笔头在一个小本上记账,竟是些横横竖竖的。

五娘总是闲不住,在自家院子里种上了各种瓜果蔬菜,很用心地伺候那些果呀,菜的,一到收获的季节,五娘總能招来邻居们的夸奖,五娘还是很少言语,摘了些果实送了人家,笑着说,俺也不会别的。四十几元钱的日子在五娘地打理下,紧巴地过着,五叔依旧那样,在家里说一不二,五叔还是五娘的天。

到了1988年,县城里兴起了单位盖私房,那时五叔已是一个小单位的副经理了,正好管批房场,于是五娘便有了自己的第一处住所,依山傍水的三间大瓦房。

五叔的官位升得更高了,到了副局级。五叔每天应酬很忙,五娘依然那样在家里管孩子,洗衣做饭,五叔有时喝多了,五娘会一直等他回来,然后给他煮粥醒酒。

其实,那时的五叔还是和五娘没有共同语言,但五叔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提前了。五叔在外面混得久了,知道了爷爷奶奶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五娘给了他最安稳的家。在职场上混的女人,哪个肯为一个男人付出那么多,他们想得最多的是在男人身上能得到什么,要么是金钱要么是地位,唯独像五娘这样的女人一门心思的只放在这个家上,这个男人和这些孩子是她的一切。

1998年的秋天,五叔得了脑血栓,摊在床上,突如奇来的病患让五叔这个一辈子风风火火的男人不能接受,五娘更是细心地伺候他,每天为他擦身子,洗衣裤和被褥,给他准备饭菜……五叔却想着法儿地折腾五娘,要么把衣服倒上饭汤,要么就把端上来的菜倒洒,五娘也不言语,五叔弄坏了,她再收拾。

五叔有一天终于恶狠狠地问五娘:“我好的时候,你怕我,可我现在不能动了,你不用怕我了,你为什么还这样对我?”五娘想都没想:“你是我的男人。”五叔用被蒙住头,能听到五叔的哽咽声。

在五叔心情好的时候,五娘有时会笑着问五叔:“你风光时身边的那些相好的怎么一个也不来看你呀?”五叔嘿嘿的笑着说:“哪有什么相好的呀!”就不再说话了,望着远处……不知道五叔是不是和他国中的那个长辫子女同学联系过。

五年前,五叔去了,大家以为五娘会挺不过去。五娘却说:“他活着,他是我的天,他走了,我就是我自己的天,我还得给孩子们做天呢。”

2008年春上,五娘住进了新动迁的楼房,原来那三间大瓦房的房场被大城市来的开发商买去建了一个全封闭式的住宅小区。在小区的健身广场上常会看到五娘,她和原来的老姐妹们坐在一起晒太阳。

五娘常说的一句话:“我比他五叔有褔呢,他可没住着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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