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德比

赵梓凇

硝烟，火花，刺刀见红，人仰马翻……作为世界上最负盛名、历史悠久的德比战之一，米兰双雄的每次遭遇都能以种种方式吸引全世界球迷的眼球。米兰德比是世界足坛竞争最激烈、战况最惨烈的同城德比，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就足球本身而言，媒体以及绝大多数球迷关注的往往是每一场比赛的胜负，乃至每一个赛季的得失，而德比大战中的细枝末节则往往容易被忽视。

其实，米兰德比的经典之处并不仅限于比赛的结果，德比众生相同样值得我们去怀念，种种德比镜头同样值得我们去回忆。

虽然国际米兰是从AC米兰脱胎而来，但在二战之前的历史上，两家俱乐部的敌对情绪并不明显，更多的时间是在和平共处。作为两支不同球队的支持者，球迷们在米兰德比战中的对立倾向却几乎不存在，甚至有不少人同时是米兰双雄的拥趸，即使国际米兰被迫成为墨索里尼法西斯政权的代言人，以及AC米兰在联赛中多年不胜同城对手后，这种状况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彼时无论红黑军团还是蓝黑军团所代表的都是米兰城，获得的荣誉都属于米兰城，球迷更看重的也是城市的荣誉而非俱乐部的成就，出现这种情况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在今天看来有如天方夜谭。

裁判也是主角

进入上世纪50年代以后，足球成为了意大利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意大利人在足球上寄托了太多太多，同城球队因为资源竞争和文化不同，德比战开始了火星撞地球般的深度碰撞。自此，米兰德比再也见不到之前融洽、和谐的一幕，代之以寸土必争和唇枪舌剑。米兰城也因为球迷的立场不同而被一分为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俗话说“乱世出英雄”，米兰德比正是由平静到激烈甚至于混乱不堪的状态，才让我们铭记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瞬间。

米兰德比的激烈程度使得每次比赛的当值主裁判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次失误就可能遭到无休止的口诛笔伐。1967年10月22日，米兰双雄以1∶1握手言和，但是当时第一次有电视直播，通过比赛后电视节目的慢镜头回放，人们发现AC米兰球星里维拉的进球根本就没有越过球门线。一石激起千层浪，国际米兰球迷无法忍受裁判的这一失误，纷纷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愤懑，根据意大利媒体的记载，当值主裁判达戈斯蒂诺在赛后的短短一周中接到了不少的恐吓。

有失误者自然也就有成功者，在1946年2月的米兰德比战中，当主裁判回到更衣室时，国际米兰球迷对裁判的判罚尺度不满，从北看台扔下一个橙子希望砸中他。这个名叫贝利的来自威尼斯的裁判从容应对，捡起橙子剥了皮后放到自己的嘴里，顿时，场内观众为他的从容、镇定和机警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这场比赛也成为了历史上争议最少的米兰德比之一。

德比诞生英雄

其实，在米兰德比如此激烈的舞台上执法，裁判犯错在所难免，很多时候双方为了胜利而在比赛中无所不用其极，也在客观上加大了裁判工作的难度。上世纪50年代，国际米兰的洛伦齐利用裁判吹犯规后的片刻混乱，在AC米兰球员主罚点球前，悄悄地在皮球的前面放上了半个柠檬，点球当然射飞了。而在国际米兰队的荣誉室里，则多了一个象征胜利的柠檬。为了赢得同城大战，这样的行为是允许的——那场比赛国际米兰以2∶0取胜。

当洛伦齐披露了这一事实后，舆论一片哗然，谴责之声不绝于耳，国际米兰球迷则将洛伦齐看作球队的英雄。出现这种情况是必然的：攻破国际米兰队大门时，AC米兰球迷会把球员照片供在神像前；捅开AC米兰队网窝时，国际米兰球员无疑将得到续约和增资。

德比大战本身就是一部小说，一切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欺骗、互骂、斗殴……AC米兰队的巴西籍后卫迪诺·萨尼（1961年～1964年效力于AC米兰）当着八万名观众的面，将在比赛期间一直辱骂他的对方边锋毛罗·比奇利打倒在地。一时间，看台上几欲发生暴乱。

洛伦齐和萨尼的“英雄事迹”毕竟不是主流，米兰德比赛场上需要的是名副其实的真英雄。国际米兰的梅亚扎是米兰德比战中的第一个英雄。上世纪20年代，梅亚扎以自己的天才表演征服了所有苛刻的球评家和球迷，率领意大利队两次捧起了雷米特杯，同时带领国际米兰在国内足坛死死压住了AC米兰。进入球员生涯的暮年时，梅亚扎在墨索里尼的干预下被迫转会到AC米兰，成为轰动一时的丑闻，不仅引起了国际米兰球迷的不满，就连AC米兰球迷也因为和梅亚扎的过节而反对其到来。

虽然梅亚扎的天才毋庸置疑，但是在米兰德比战中，最成功的球员却不是他，而是一名来自东欧的天才——乌克兰前锋舍甫琴科迄今共在米兰德比中14次攻破国米城门，其中8球来自意甲联赛，3球来自意大利杯，其余3球则是在欧洲冠军联赛中完成的。“德比永远是特殊的。”正因如此，舍瓦在每次米兰德比中总能表现出极佳状态，对于国际米兰队的后防线来说，“欲防住米兰，必盯死舍瓦”早已成为一条众人皆知的潜规则。

要说米兰德比所有英雄中谁是第一，则非老当益壮的保罗·马尔蒂尼莫属。作为上世纪80年代就在AC米兰队崭露头角的球星，马尔蒂尼20年来一直是红黑战队后防线上不可或缺的主力，他在左路和中路的稳固防守令对手无可奈何。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他共参加了51次米兰德比，这一辉煌纪录堪称空前绝后。1994年11月20日，马尔蒂尼打进了他的首粒德比战进球，当时多纳多尼在前场妙传，马尔蒂尼第一时间拔脚射门，这次似传似射的攻门竟然鬼使神差地为AC米兰把比分扳成了1∶1。时至今日依然活跃在球场上的“常青树”马尔蒂尼还有望刷新自己的纪录。

出战过44次米兰德比的贝尔戈米则是国际米兰队在德比战中的传奇，场上的火暴和场下的内敛是他的鲜明特点。作为球队后防线上的中流砥柱，贝尔戈米的一举一动都颇有大将之风，其异乎寻常的冷静、沉着及在对抗中合理运用技术的能力技高一筹。

有个体英雄自然就会有团队英雄。最为我们所熟悉的就是上世纪80年代，当时AC米兰正处于黄金时代，贝卢斯科尼不惜重金网罗人才，引进了古利特、范巴斯滕和里杰卡尔德。荷兰“三剑客”坐镇中前场，加上巴雷西和马尔蒂尼等构筑的最强防线，形成了超豪华阵容。与之巧合的是，国际米兰队也引进了西德“三驾马车”：马特乌斯、布雷默和克林斯曼。一时间米兰德比战星光闪耀、大腕云集。在1990年世界杯赛中，荷兰队遭遇西德队，荷兰“三剑客”与西德“三驾马车”又在意大利的土地上短兵相接。

提到终身效力，AC米兰的佛朗哥·巴雷西自然而然地就要提到乃兄——终身效力于国际米兰的朱塞佩·巴雷西。当初小巴雷西曾到国际米兰试训，但不入国际米兰教练法眼转而投入AC米兰怀抱，自此兄弟二人以米兰德比为舞台，开始了长时间的兄弟德比大战。当兄弟二人都退役之后，这场兄弟间的德比大战仍在延续，因为他们仍在各自俱乐部走上了新岗位。小巴雷西到国际米兰试训失败，无独有偶，贝尔戈米最先试训的俱乐部却是AC米兰，假设米兰双雄中的一支球队同时网罗了这两位防守天才，世界足坛的历史必然将被改写。

比分也德比

首次米兰德比并不是在米兰城进行的，而是在瑞士小镇齐亚索，AC米兰以2∶1赢得了胜利，这也是所有精通两队历史的球迷最基本的常识。但是，估计很少有人去关注一个有趣的现象：米兰德比每进行到第50次、第100次……只要是50的倍数时，国际米兰都能保持不败；而此前的一场德比战，AC米兰则总是占据上风——第49次德比除外（AC米兰以2∶3负）。迄今为止，在总共268场德比战中，只出现了15场0∶0的比分，这也是米兰德比堪称足坛第一德比的佐证之一。

如果要评选历史上最惊险激烈的一场德比战，1949年11月6日国际米兰以6∶5险胜AC米兰之役无疑是首选。这场比赛中最有趣的情节是，当时的一名叫西蒙尼的贵族希望进场看球，但因为球场过于拥挤，他花了20分钟才挤上了看台，当时的比分却已经是4∶1。他以为大局已定就想离开，当他又花了20分钟挤到大门时，却发现比分已经变成了4∶3（国际米兰领先）。

提到米兰德比就不得不提到比赛本身，每一场比赛对于双方都有着特殊意义，甚至直接影响着俱乐部今后的发展。1910年2月6日，国际米兰以5∶0的比分击败了AC米兰，这是国际米兰历史上首次赢得德比战的胜利，而AC米兰却从此陷入低迷，从1907年至1951年，时隔44年才重新获得了意甲联赛冠军。2001年5月11日，AC米兰以6∶0击败国际米兰，在残酷的事实前，蓝黑军团无奈接受了历史上最惨痛的德比失败，塔尔代利因此失去了帅位。国际米兰陷入了此后的震荡中，德比多年不胜，直到曼奇尼上任，局面才有所改观。

就因为米兰德比之于双方的特殊性，很多比赛甚至成了粗野的代名词。2003年4月12日，米兰双雄第253场德比战，AC米兰凭借大英扎吉的进球最终以1∶0取胜，但是这场比赛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进球，而是格斗。在比赛中，双方上半场累计犯规就达24次之多，下半场红黄牌更是层出不穷，先后有五名球员流下了鲜血，可谓名副其实的血战。

德比不止在球场

米兰德比的竞争态势不仅仅在比赛中，比赛之外同样精彩。1975年，米兰双雄都看好了被称为“里瓦第二”的瓦雷泽队前锋贾科莫·利贝拉，AC米兰队先和瓦雷泽达成了一致，用两亿里拉加年轻中场德维奇的一半所有权作为交换。之后国际米兰队介入，瓦雷泽俱乐部主席博尔奇找到AC米兰主席布蒂基，以“德维奇没通过身体检查”为由，要求取消此前的合同。谁料布蒂基也有一套，他事先在写字台下安放了录音机，录下了博尔奇的话：“我们的协议作废，德维奇没通过体检，国际米兰要给我们八亿里拉再加上年轻后卫比尼来交换利贝拉。”

此事闹大后，政府不得不介入，最后三家俱乐部的领导人长谈了一个晚上，决定利贝拉以八亿里拉转会到国际米兰队（不需加比尼），但国际米兰需把中场内维奥·斯卡拉让给AC米兰作为赔偿。其实斯卡拉以前就是AC米兰的人，两年前才加盟国际米兰队（从佛罗伦萨转入），这次成了利贝拉交易的牺牲品。

近年来，米兰双雄高层之间明争暗斗不断，莫拉蒂、特隆凯蒂对抗贝卢斯科尼、加利亚尼的新闻，经常登上媒体头条，在成为意大利人茶余饭后谈资的同时，也着实养活了不少足球记者。

相比于其他同城德比，米兰德比中球迷的表现堪称“反暴利足球”的标杆，这缘自米兰城高贵的气质。当地人的教育程度不是其他一些城市可以随便攀比的，米兰城的球迷喜欢以足球为主要目标，没有突出的政治和宗教立场上的对立，这才是区别于其他德比最重要的成分。米兰德比是很有内涵的，双方看台上的横幅都很有意思，还有口号、歌声，这些都在告诉全世界的对立球迷，有时候不一定要打架才能显出对立。但是，优雅的米兰人也有出离愤怒的时候，2004/2005赛季冠军联赛四分之一决赛，AC米兰凭借舍甫琴科的进球将两回合的总比分改写为3∶0。比赛的最后阶段，被激怒的国际米兰队发起了潮水般不讲任何套路的强攻，这种瞬间迸发的力量让AC米兰无所适从。坎比亚索先入一球，随后德国籍裁判默克却无故将此球取消，这引发了梅亚扎北看台球迷的不满，各种东西像雨点一样从看台上扔下来，从矿泉水瓶到雨伞，再到后来的烟花——一枚烟火击中了迪达的肩膀，国际米兰也因此受到了处罚。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梅亚扎的焰火颇有美感，给不少摄影师提供了创作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