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汉林
江汉夏日,尤具风情。
绿油油的秧苗环绕整个村庄,早上蹲在河埠头洗衣,满河的霞光映着波光荡漾,大姑娘、小媳妇穿着薄薄的衣衫,让人心跳加快的丰满曲线随着欢快的捶衣石上的棒槌声一起一伏,偶尔的调笑和打闹,惊醒湖面上的小鸟,逗引得水下的鱼儿也不时蹦出来凑热闹。刚吃饱带露水草的牛,不紧不慢走回村口,牛绳由牧童的手移交到了下地的壮年男人的手,女人荷锄,背着喷雾器,也跟着走进生生不息的原野,都赶趁上午凉快,干完一天的活计。
正午,太阳开始赤裸裸地倾诉对大地的爱,火烧火燎的热风漫过水稻田、荷塘、打谷场、菜地、屋顶。赤脚走在土路上,脚底板与光溜溜的热土——真正的热土接触,一般暖烘烘的气流从脚底板心直化满全身,太阳带来的温暖舒服熨贴,碰上一层晒热的浮土,脚窝陷进去,细细的黄泥粉末马上埋住脚面,大自然的足疗“沙土浴”。这时庄稼地里的人都陆续返回来,撒着欢的狗儿吐着舌头贴着人的腿蹭来蹭去,吃中午饭的时候,也是歇凉的时候。
田野一片寂静,只有一丝风和毒辣的太阳较劲,吹拂打蔫的绿色植物,路边树上的蝉声嘶哑,远处钻塔上隆隆的轰鸣声不减,还在继续工作。大柳树下,瓜果飘香,孩子分享着大人从地里捎回来的香瓜、甜瓜。午后四、五点太阳刚一低头,落下树梢,村中立马热闹起来。看落日由金黄转为绯红,孩子们开始在河里扑腾嬉戏,把落日弄得粉碎,湖区的远空显得格外辽阔。虽然缺了几抹山影映衬,但水田上飞白鹭的景色,每天也够令人陶醉一会儿。
入夜,星星由疏到密,渐渐现了出来。若是遇上一处荷塘,赏完了田田的荷叶和红白相揉的粉质的花,顺手还可摘几支新鲜莲蓬,捞几枚水中飘荡的菱角,放入嘴中,齿间留香,胸中的暑气早已消散。从村口走到村尾,家家户户门口禾场,都扫得干干净净,洒上些水,摊开饭桌、凉床、小椅凳。开轩面场圃,把酒活桑麻,劳动一天的村里人几杯酒落肚,嗓音变粗了,开始聊起了农事。
回到门口禾场,快乐的孩子早分成几拨,脏不溜秋的一帮,跟在大人身后绕膝而戏,在场地上疯跑,找寻“挂着灯笼,飞到东、飞到西”的萤火虫。夏夜黑得令人窒闷,捕捉躲藏在草丛里的萤火虫,给这些农村少年带来不少生命乐趣,再大一点的半大小子缠着上年纪的长辈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或悄悄拿出“程咬金”、“秦琼”、“孙悟空”的皮影,让老人在煤油灯下操作演练。我的父亲常常不吭声,偶尔会拿出家里那把祖传的破二胡,吱吱呀呀拉上一段,二胡特有的忧伤在乡间传得很远。
此刻,最小的娃娃安静躺在妈妈怀里,叨着奶头,数着星,边享受芭蕉扇带来的清凉,边体味妈妈温暖的胸脯,低唱浅吟的儿歌,早已催他入眠了。
责任编辑 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