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婷
这是一个需要在雨天讲的故事。今天下雨,就来说说它吧。窗外淅沥的雨声仿佛就在合着节拍一起回忆这城市里各式各样的故事。
告别的时间总在雨天里,记忆便也总是随着雨天浮起……
樟树下的站台,在雨夜的淅沥里硕大无朋,城市的灯影弥漫,人群在惊惶地穿梭,她站在商场门口,他站在对面站台的树阴下,隔着青光幽亮的马路,注视着彼此即将各奔西东的走向。她知道她是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他们的悬殊太大,他们无意撞在一起,是善良的命运揉合了两颗孤独的心,而雨天总会过去,分别总会来临。虽然气息还挂在唇间,时钟却提醒他们已经到点。
她和他算是最后一次吃饭了吧。散了也就散了,须了该了,须尽该尽,她知道自己无力去争取什么,尽管放手的总是珍宝,错过的总是最美的风景。可对于生活,这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场邂逅!
第一次见他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她正在上班,边烤着火边注视小屏幕上的售房信息。雨天的上午经常是没事,很少有顾客这个天气来看房,她以为上午就这么平淡而过,茶杯里的水汽袅袅升腾,茶叶在水杯里坦然舒畅,好像在静静等待着什么。坐在她旁边的同事惊呼一声:“咦,我同学来了!”打破一屋子的沉闷。顺着声音望去,老板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经过门里走来,她同事雀跃着,为重逢而欣喜异常,马上招呼他就近坐下攀谈起来。她抬眼,有一种面熟的疑惑一闪而过,点了下头算是客气。男孩子说了声,你好!便侧脸和同学叙谈别后情形。原来,他是她同事之前介绍到另一个分销部的,这次他转过这边来是协助新楼盘的开市运转。
其实他是属于那种一眼望去很不起眼的人。她面熟是因为他有点酷似小时玩得很好后来又搬走了的邻居。很巧合,这个相貌酷似邻居的人还真的做了她邻居,经理安排他住在她公司住房的隔壁。他是个集聚热闹的人,房间里慢慢地丰富起来,无论是来访人员还是网上聚合都是分身暇顾。她冷眼看着隔壁的热闹,冷淡地听着传来的笑声和音乐声,偶尔有同事叫她去一起坐,她也会期期艾艾地坐会,她觉得自己像一片浮云一样轻飘虚空。但她忘了,她是个热衷于香水的女人,不论她从哪里离开背后总会有遗留香水的议论,她全然不知,她只爱好看书和看电影,有时她也会借他电脑上网看看东西查查资料。她大他很多,她觉得没什么危险的可能性,有时就会边看电影边聊聊天。冬末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烤面包、烤橘子、烤香蕉吃,闻着一股浓郁的香甜在房间里弥漫,和一个单纯的朋友共享,他们都觉得是一件开心的事。独处一隅,相怜相顾,她真的慢慢把他当做一个朋友甚至弟弟来看待了。坐在床沿看电影时身子拱着很累,他就叫她坐到床上去,然后拉被子给她盖脚,背靠在墙上垫个枕头,脚伸在外面就着烤炉。那个时候他就会很细心地掖了掖被子把每个缝隙按一按,仿佛当成小妹妹一样照顾。间或聊一聊彼此的事,他还在读大学的女朋友和她的即将与之结婚的男朋友。一些心结,一些疑惑,一些不能解释又无法忘记的是是非非和前尘往事。连她都觉得奇怪,她比他年长,在许多事情上却没他成熟。她甚至渐渐有些依赖起他来。
每天吃早餐和晚饭,他们都会不期然地走到一起就像是等着一样。他们的工作是带有任务性的,压力就总是在月底时显得格外沉重。她以前曾无数次的认为这份职业她差不多做不下去了,然而他来了,带着小孩子的轻快,和刚出校门的戏谑,好像没什么事有困难。在心理上他在某段时间中真是像她的长者一样,时间的随机而至,让她习惯了把他当作一位智慧的朋友,他们开始无话不谈。
每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因此变得丰富多彩和智见卓群起来。围炉夜话时,她总会拿来一个苹果,用手掰开两半,啪的一声,常常是惊得他赞叹!他是无法理解更无法学会这一招的,就这点她认为自己比他总算是多了一点能耐。在相处时她老不忘炫耀和享受这种吃苹果的方式,啪的裂开的一声和咬上去清脆的一口,这成了他们经典的夜宵。一个掰成两瓣的苹果和两个烤得干焦的面包,是物质夜宵,精神夜宵则要么是看电影,要么是就着音乐自拍录像对着口形唱歌。寒冷的冬天因了这许多的欢声笑语竟不觉得丝毫寒冷。
然而谁也不能活在时间的特定里。经理每天在一再地加压,每一个人必须得留住咨询的顾客,催成每一笔的定单。她的焦虑在加剧着,她从来是漫不经心的,从不刻意地挽留顾客,有很多的单便被别人给抢去了。有时是带人跑了几个楼盘,日晒雨淋的,最后同事接了一下电话,单就跑了。她也从未责怪过人家,只是想大家在外都不容易。但经理只看个人的成绩,你少就是少了,没有多余的解释。完成得好就春光满面,不好就气急败坏。
她依然每日呷着茶叶喝着开水,一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样子。事实上着急也没有用。她是从来不会去抢别人单的,也学不来那一套。间或看到新来的同事愁眉苦脸她还会主动把单给别人签。她的懒散他全看在眼里,有那么一次他说约了个女顾客去喝茶,请她帮忙一起去好说话一点。职场中的催单是很多的,她很高兴帮他就答应一起去。出门时很意外地两人不谋而合各穿了一条格子裤,给人以穿情侣装的错觉,很不好意思又没有时间回去换就只有一道打的赶往约会地。一切如他所料,女顾客很爽快地下定金签单,他从包里找了找没找到笔,于是说:“来,你来帮我签吧。”她提醒他:“这样不好吧?”他说:“没事。”她只好用她的笔把她的名字签上合约。送走客人回来时她的心忐忑着,她明白他这是有意帮自己完成任务,笑了笑说:“你这顽皮的小蹄子!任务算我的,分红还是给你吧!为感谢你的好心我请你去喝酒。”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平常的她并不是豪迈之人,请人喝酒还是头一遭说出,但既说出就无法悔改,况且他也一下答应了她。
好在两人的酒量都不大,谁也无法灌醉另一人。小饮小酌了一下,打道回府,路灯拖着人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上,就着微微的醉意熏着,天空下起了小雨,两个人在雨里无语的走着。她垂着手挎个包轻轻地荡着,他吹起了口哨,他们不是旧时相识却互相默契,谁都没有想得太多,又好像谁也不用想什么,让细雨这么漫长飞舞漂白自己纷乱迷惘的情绪。
归去是延续的开始。他们住得如此之近犹如两棵树一样,一阵风过就点头致意,没有谁挨着谁,但谁都是彼此的安慰,谁都不可以撇下谁。那些暴风吹响窗棂的日子,那些早晨为别人热好开水的情景,让人有一种家的温情,每一天的早起都令人有置身于田野乡间的清新。
他们不是恋人,却自然的形成了等待的期盼。每一个先回来的人总是会不经意地为后回来的那个人开好喜欢听的音乐,烧好一炷檀香,泡好一杯馥郁的茉莉花茶,在时光的流转里静静等待着对方。在为对方布置的意象纷呈中沉醉,有些时候也许刻意是一种罪过,而单凭意愿里的潜意识才是一种真心的流露,更有一种不事声张的恳切。
中外名剧大片是他们最丰富的精神粮食。依然是老规矩,靠着墙,横着坐在床上,把脚伸
在床沿外烤火。依然是他照顾她,她依然像个小姑娘一样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个比她年龄小很多的男孩子的眷顾。在无意的呵护里,竟然有了不能修饰的心动。这意念,微微颤颤,一阵风就可以抚平。有一天晚上看电影《周渔的火车》。那里头有几句诗:“我的皮肤/犹如柔软的青瓷/在你的抚摸下/碎裂成泥”。在影片的意韵里回荡着不能触及的爱怜,让人在挣扎在冲突里犹豫着什么又妄图突破些什么。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幽淡的屏幕上,变幻的图景在熄了灯黑暗的房间里折射出一帧帧的光影,他们成了电影的旁观者,有时又似乎成了一个配角,为了配合这一场的聚合,在全身心的投入着。
她时而会伸手够一下放在桌上的水杯,在衣袖的带动下有清香缕缕荡漾,溢满他的鼻息,他就会深深地闭上眼睛陶醉那一刻的恍惚。
他考上公务员了,还有两天就要启程。而她的男朋友也回来了,并且给她带来一瓶新式香水作为礼物。他们什么都没提起,对于即将而来的分离仿佛早有预料。依然像平常一样坐着看电影,他好似贪婪地吮吸着她新换的香味,在不可遏制的寻索里。他不能自己了,那里有他的花园。他的鼻尖碰到了她的耳垂,他碰了一下似乎害怕不小心会弄碎了他的薄胎瓷。可幽香太诱人了,他没有办法可以止住自己年轻的好奇和亲近的放纵,轻轻地轻轻地吻着她的耳垂,她喘了口气明白不好又无力挣脱。在吮吸里,他尝到了温软、可亲、怜悯、不舍……“必胜客”里奶酪的气味和深山涧边的清甜,那个地方原来是如此的水草鲜美,让他不由地留恋几分,那是他的梦中家园,他终于一探究竟。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一顿夜宵,让他觉的一生都饱了,滋润且无憾。她也一样,那个耳垂之吻如此绵长,细密,久远,仿佛做了一个亘古的梦不愿醒来。
然而收场是那么猝不及防,他还未走,她男朋友就来了。就像是王母派下凡间来收服私自下凡的仙女一样,霹雳而至。她束手待擒,只能跟这个在世俗眼光中合衬的人黯然神伤地率先离去。
命运到底是聪明的点拔了他们一一好让两天之后的他们永远记得彼此。她等来了那个接她的人,却没有看见一直在送她的那个人。在以后的岁月里,当每次拿到一个苹果在手,她还是会很自然地想要去掰开,可伴着清脆的一声在掰开之后,另一半的另一个人在哪里呢?
我的房子
房子于人,是驻点,是个寄宿的地盘。
房子是给人歇息的地方,是让人可以把心放下的地方。是可以卸下任何一切,包括思想和衣着,让心灵放容,让身体赤裸的地方。
我习惯了漂泊,但我更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虽然还是子虚乌有,但关于房子的构造和设想早已成熟,就好像我已下了一个评语只差如何在人群中怎么找到那么个相符的人一样。
房子的最主要的两部分是客厅和卧室。客厅是待客,卧室是安顿自己。朋友也是笔财富,因此,虽不一定要有四十平方米的宽大客厅,也不必有背投电视的雄阔,但一定要有足够的空间容量才能开比较像样的沙龙。那就把目光放在复式框架里,客厅里安置旋转的木梯,每当聚会的时候,或正坐或斜椅歪靠不必拘谨,最好都能手舞足蹈,激扬文字,挥斥方遒,调起聚会的兴致。我喜欢布艺的东西,喜欢看落地窗帘重幔垂帘的情景,喜欢坐布艺的沙发,并且在沙发的落脚处还得铺上羊毛地毯,让我可以随意地想坐哪就坐哪,不穿鞋子,脚也能找到一个柔软的着陆点,在自我的空间里感受呵护的怜惜。我还希望窗户是那种圆顶的白格子窗户,冬日里能斜着身子倒在沙发上晒太阳。装饰品要求不高,手书一幅“室雅人和”以自娱。
卧房,假如场地允许我希望尽量大些。一间好的卧房,不仅是适合晚上的长睡也适合白天的小憩。大床是必不可少的,连着的还有四根雕花的柱子。沙发床也不可缺少,就是那种贵妇床,可以倚靠躺着听听音乐或者吃点小零食什么的。然后,有个沙发和茶几,偶尔喝点水看看杂志就很方便了。床的旁边当然还应有个台灯,无论是台式还是立式的,最好能发桔红色柔和的光,让人早晚饭在床上触手可及。
有了基本的生存空间之后,紧随其后是书房。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喜欢爬这个阶梯,我会把一面墙做成个书壁,再买个古色古香的荧光台灯,让自己在休闲的时候里藏身于此做个快乐的蛀虫。我的书房还得取个名字,就叫“翰德书屋”吧!
仅灌输不行,还需要有个消遣和减压的地方。如果我的房子够大,里间的暗房是不是可以辟为一个酒吧房呢?漆成全黑色的,天顶悬上一些植物藤萝的装饰,墙壁可以随意地布置,也许几篇旧画也许一块西双版纳的染布……都可以。在墙壁的一角,要安置一个站式熏香炉。我喜欢将自己置身于熏香的气息之中,慢慢平静自己,梳理自己,澄清自己。
我是个爱好美食的人。那接下来,一间足够宽松的厨房是很必要的,其中的陈设有完整的厨具,木制餐桌椅和一个酒橱。烹饪是女人的精髓,我虽不算深得要领,却极富参与精神。我喜欢尝试、喜欢炮制、喜欢随心所欲地调制自己中意的味道。在外头吃饭的我总是很关心美食的做法,兴致来时,总会弄上几个菜,约上朋友共享。若是朋友个性旷达,我会约上小酌几口……无论男女,不管老少,在冬夜,营造出一幅“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情形,让自己潜入时空隧道的深层,和此诗人来一场穿越时空的约会。
我还是个热爱自然崇尚自由的人。阳台当然至关重要,呼吸新鲜空气是滋润我心灵的来源之一。不敢说容纳天地精华,但俯仰宇宙星辰,收受阳光雨露总归是件惬意的事。在阳台的边沿,做一圈卵石跑道,精神好的时候,我要赤足跑上一两圈,或者坐在藤椅上看“云卷云舒”……那时的傍晚,放开音响,让音乐在空气中飘荡,披散洗后湿漉漉的头发,游目骋怀,看着夕阳的余辉在翠绿的树叶上缓缓移动而自己在光影里一步步融入日暮西沉。
一个完整的住宅还得有院子。对了,我要栽上紫罗兰作花边,种上石榴树、葡萄树、兰花树、栀子花、玫瑰……开垦一个小鱼塘,养几尾小金鱼,旁边放上石桌椅,闲时在葡萄树下下棋对弈,我要关住一个小小的生气盎然的春天。
这么一幢小小的房子,不一定要很大的地方,但要结构合理,穿插得当,设计精巧,独立但不孤独。它可以在山坳,但一定得和远近的房屋遥相呼应;它的门前最好还有个水塘,在阳光晴朗的日子里波光潋滟,可以荡舟可以钓鱼,或者在半山坡,天边的云霞做它的披肩,星月做它的护卫。
我知道房子不大,我的心愿很大。人生匆匆,其目标不同,人生感受也不同。有一所承载我心灵全部的房子是我的梦想;有一个相依相伴终生的男子是我的愿望。当这两者结合的时候,我确定,我就真的是一个幸福的人了!
几度陌上花开
冬雪消融,又是一年。
不知道清明还有多久?对于我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人来说,那是一个遍地长满雏菊和陌
上花开的时候,也是一个望眼欲穿的节令。多雨的冬季刚刚过去,天空依然残留淡蓝的云,我在细雨漾空的小路上,在早春清新的阳光里,在这将暖未暖的寒意料峭里,总是在追寻着那个寄托我悠思方向的地方。
“表姐,你在那边还好吗?”无数个静夜里,我遥对着星空都希望这一个问候得到一个回音。物换星移,时空改变了我的容颜,一晃九年,倏然而过,我已从当年的朝气少女变为今日沉闷缄默的中年,这期间经历的诸多风霜烟尘欢乐悲哀,我是多么渴望和你共享!造化弄人,这一切都将永不可能了,阴阳暌隔,你的笑容在我心里是如此清晰,你的话语还遗留在我耳际,你的叮咛还盘旋在我的脑海,我却没有办法握住你曾经温热的手。那一双手好遥远啊!我想倾身伸手去够,想拼却全身的力量与你一握!只求你五指一搭!只求你灿然一笑!
表姐是故去了,故去了好些年头。表姐其实不是我真正血缘意义上的表姐,她是姨娘为了缓解生育不力而抱养的小孩子,她是个专为他人做嫁衣的好人。不到三年,姨娘生育了二表哥和二表姐,这种运气听说是大表姐带来的。孩子的加多令姨娘一家应接不暇,还是小孩子的表姐无人引导,疏于念书,不多久,小学未毕业的表姐就辍学了。
那时恰逢我出世,爸妈都是上班的,无形中,弱小的表姐成了看护我的人。看护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婴儿时的我很胖,也很淘气,爱哭而且是那种一哭就停不下的角儿。街道上的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小小的表姐吃力地搂抱、呵护着更小的我。很多时候两个小孩一个笑着一个呀呀学语,有些时候一个号啕大哭另一个无计可施也坐对着哭将起来,就像大号和小号在交响演奏着此起彼伏。夜晚更是形影不离,妈在喂过我奶后就放心地让我和表姐在一起睡,不是我乖而是表姐善于照顾我,那是一种在爱心之下才有的耐心。要不,是无法理解一个八岁的小孩是如何照料一个半岁的婴儿。也许是失学无以为寄,也许是为弥补襁褓中让人抱养的怜惜,使得幼小的表姐对浑沌未开的我穷尽心血悉心爱护,不可思议地做到了一个大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我的婴儿时代是表姐陪伴着度过的。
表姐逐渐长大起来,丰姿绰约,娇艳纯朴。少女的生气映照在表姐年轻光洁的额头,就像早晨晶莹的露珠有种易碎的透明。表姐很开朗,也很憨厚。因为没读多少书,在一个亲戚的帮助下进了县织布厂做挡纱工,在成排机器的轰鸣中在纱线直列往返的排行中,表姐围着白色的围裙快乐地在纱和布之间穿梭。充实的表姐找到了生命的价值。奔忙的劳碌和年轻的气血使得她脸上有一层红晕,素日平凡的表姐似乎也变得美丽了许多。表姐还工于女红,纳的鞋垫经常让女同事啧啧称赞,让男同事眼馋欲夺。有一年秋天来临的时候,表姐为我织了件陌上花图案的白色缕织毛衣,半圆的边形围绕层层绕绕的花瓣,让人有置身陌上花丛的感觉,在穿脱之间,有暗香浮荡。那一件轻柔的毛衣,让我兴奋了一整个秋季,即使是冬天到来的时候也希望是大晴天好再次穿上它。灵巧如她,在对待个人的事情上却显得内向而斯文,连男朋友都不知道怎么去找,在别人的介绍下,表姐很安分地和一个小学老师恋爱并结了婚。
不意婚后并不幸福,小学老师为了讨好校长的千金而移情别恋,表姐像一朵被人遗弃枯萎了的花,无期地凋谢了,一任消沉下去。就在那时候,表姐被查出腹部有个拳头大的肿瘤,医生说这是一种物理病变,是生活中太多压抑和郁结所至,在开刀后的两个月里,继而又出现白血病的征兆。其时,小学老师却在逼她离婚,我们家人都很伤心,看着病床中憔悴的表姐竭力劝她不要离婚,不要增加情绪上的波动和顺应那个负心汉的愿望。表姐空洞的眼神挣扎着什么,末了,只清晰地吐露两个字:同意!在她看来,拖累也是负罪。在生死的交替无常中,她早已洞穿生命的真谛。表姐很快地和那人办了离婚手续,却什么东西都没要。过了两天,她叫我去她那,原来是还有一串结婚前两人在一起游玩时在外买的水晶项链,拿出来的时候,光辉璀璨,是一串繁杂剔透的仿真项链,华美的程度不亚于皇室的珍宝。我简直不敢相信朴素的表姐何以会买这样贵气豪华的饰物,也许在她的心里,这一场婚恋曾经是她无上的珍宝。表姐看出我的沉思,笑对我说,项链就是一个纪念,现在他要去追寻他的幸福,我能做的最好还是放手成全。项链你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当帮我保存。言语间,我听出了表姐还是不能忘了他,尽管他深深地伤害了她。握着项链,犹如握着表姐沉甸甸的心,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收藏着。我善良的表姐!我重情重义的表姐!你没有读多少书,你的涵养并不比任何人差。你一直都是好人!为什么好人就不能有好报呢?
化疗后的表姐,全身水肿,红血点时有时无散布在她没有弹性的肌肤上,满头的乌发一缕缕地掉了一茬又一茬。在病情的反复中,她反倒变得豁达了许多,每次我看到她都忍不住哽泣,她却笑着要我说说学校里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在表姐时好时坏的反复中,居然遇到了此生最爱她的男子易。易是一个油罐车司机,早年从福建来江西打工,从给别人开车到自己拥有一部油罐车,已经算是苦尽甘来了,按现有的条件他是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正常健康的女子为妻的,却没有。少言勤劳的易很坚决地扛起了病中表姐的所有负担,放弃了朋友的请求去广东拿高薪开车,而且为方便及时应对表姐的病情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房。表姐其实是没有能力做妻子的,在病好的日子里也只能洗洗衣服烧烧饭,有时还需要人照料,不可思议的是易都做到了,没有人能理解,问他,说了一句:“我只要每晚回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在开着灯的房子里就好。”
无奈的是,谁也无法阻止日蚀的到来。
可恶的白血病菌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地弥漫了表姐的身体,钻进表姐的骨髓。从发现到治疗,我们家族和易都竭尽全力地遍寻名医名药,但总是收效甚微。五年之间,表姐由风华正茂的青丝少妇变为恹恹脱发的老妇,易也由苦尽甘来的舒展变得眉头拧紧。无情的病魔却不肯放下残酷的面具对待这一对苦命人。在又一次高烧急症住院的时候,医生通知我们尽量守护表姐,说表姐体内的血清素在逐渐减少,血细胞丧失了基本的造血功能。言已至此,我们都明白这也许是表姐最后的时光,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多陪陪她。日子缓慢地捱着,表姐靠打点滴来维系着虚弱的生命之源。命若悬丝中,只要是苏醒过来看见我们在旁,表姐还是用惯常的口气说自己没事,要大家别耽搁自己的事情,苍白的嘴唇总是尽力挤出笑来。病房中是不能有光的,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世界,病中的表姐哪怕是躺在井水中也会觉得浑身灼热发烫。易总是背过脸在房门口啜泣,央求医生开吗啡来麻醉表姐缓解一下她的痛楚。阴暗的病房隐隐地透着凝固的气息,在病魔折磨下,形容枯槁的表姐一日日艰难地拖住时光的脚步,看望她的人一拔又一拔,从昏迷到苏醒又到昏迷,表姐睁着眼睛搜寻着那闻讯正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