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中学抗震救灾纪实

史籍记载，位于天府之国的北川县是古代治水英雄大禹的隆生地，人杰地灵。北川中学就坐落在县城边的一个小山坳中，两边青山耸立，碧水长流，风光秀美。北川中学像一朵艳丽的奇葩开在龙门山脉。然而2008年5月12日，在汶川那场里氏8.0级特大地震之后，该校成为人员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所中学，全校师生2900余人，有1000多名师生的梦永远落在了那里，美丽瞬间化为虚无……

地震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5月11日，地震的前一天，距2008年高考还有27天。为了缓解高三学生对“黑色六月”的恐惧，北川中学高三年级组在这天下午组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师生趣味活动。从该校唐高平老师拍摄的照片中我们看到师生们玩得很开心：一位女生用胳膊一边夹着一个篮球，两膝间还夹着另一个球，她在奋力向前跑，她身后的同学、老师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笑意……紧张备考的气氛随着这次活动的开展而变得轻松、愉悦。天气越来越热了，李佳萍老师在这一天到老城买了一双凉鞋，42岁的她想让自己在这个夏天更入时、更漂亮些。

5月12日，星期一。早上全校师生参加了升旗仪式后，便进入了正常的学习生活，平静得如同每个日子一样。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是14点15分，所以14点刚过，同学们就陆续从寝室走进教室。高三(7)班和初三(4)班的同学走向学校西侧即将竣工的新操场。在旧操场上，田强老师也准备给高一(6)班和初三(6)班的同学上体育。难得的体育课让同学们的兴致很高，操场上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14点10分，课前的唱歌时间，新教学楼那边传来了高二（4）班的歌声，那是周笔畅的奥运歌曲《梦想在望》。唱歌前，杨治军还和同桌副班长陈娅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陈娅总是叫杨治军的小名，这让少年的心里感到很温馨。陈娅学习好，纪律好，为人也非常好。两个人平时在一起经常畅想长大后的那些梦想。14点15分，生物课老师准时走了进来。隔壁的高二（3）班是物理，赵春林坐在靠门的2组第3排。

二楼的多媒体教室里，高一（1）班正在上美术课，“这是中国最有名的青花瓷……”美术老师用鼠标点击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片。姜栋怀悄悄拿出了中午没做完的化学练习册，他想利用这节副课将它做完。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宁美。

楼上高三（3）班语文老师开始讲评刚发下来的语文试卷，大家对“大肆渲染”中的“肆”字该何使用还产生了争议。课堂气氛变得很热烈。

就在这时，大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高三学生陆小龙下意识地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高喊:“地震了！”正上物理课的老师和同学一下子安静下来，盯着他看。陆小龙不好意思地又坐了下来。由于北川处在龙门山地震带上，大家对这样的地震已经习以为常了。几个月前的一次考试中，陆小龙也喊了一声“地震”，结果还得了一个“破坏考场纪律”的处分。这一次，陆小龙刚坐稳，教室就猛地剧烈晃动起来，此时，教室的时钟上显示的时间是14点28分。来不及多想，陆小龙抓住身边两个好朋友的手冲了出来……

一时间，地动山摇！巨大的地震波让在操场上上课的师生们站立不住，被甩倒的同学在地上翻滚。初三（6）班的苟雪琳急忙抱住篮球架，但身体依然被猛烈摇动。两边山上的巨石咆哮着往山下飞滚，一些巨大的石块已经滚落到操场上，来不及躲避的同学被砸伤……

生死一线牵

新教学楼这边。“快跑！”发生地震后，正在高二（4）班上课的老师大喊一声，杨治军和同桌陈娅几乎一同冲出了教室。一声巨响，当杨治军回头再看时，陈娅已经躺倒在血泊中：她的眼镜不见了，脚被一块石板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压住了她的上半身，人已经没了气息……杨珊也被压在水泥下，发出凄惨的叫声……

而高二（3）班赵春林刚跑到走廊，也被从天而降的水泥砸倒在地。清醒过来后，她看见自己右手被砸断了，只剩皮肉相连！顿时吓得大哭起来。“不要哭！”说话的是就在她身边的杨彪。杨彪腰部以下被水泥板压住了，鲜血直流。他尽力探过身来，拽赵春林的左手。赵春林借力忍痛从水泥里抽出来右手，然后她又用左手拉杨彪，却怎么也拉不动，杨彪用残存的力量摆摆手，用眼睛示意张春林快跑……此时刚跑出去的同班同学黄彦兵又折回来，拉起赵春林就跑。

教学楼开始塌陷，三层以上的高三学生感觉教学楼就像电梯一样迅速往下降。楼梯塌了，高三（2）班的班主任陈老师急忙喊着让大家跳窗。靠窗的杨超迅速跳了下去，接着其他学生也纷纷往下跳。等他们都跳到地面时，三楼已经几乎与地面齐平！高三（8）班的邓淑文在逃生时被震倒的课桌砸伤了左腿，她冲到走廊时，一名男生将她拉到三楼楼梯间的一个洞口，让她赶紧钻出去。后来没有跳窗的师生，大多从这个洞口逃了出去。

旧教学楼那边。在初二（4）班上课的李佳萍发现地震后，急忙打开门，把吓坏的同学往外推。可是刚逃出40多个同学，楼就垮塌了，李老师和剩下没跑出来的同学被埋在了废墟里。

初三(3)班的郑晨动作敏捷，他从二楼到一楼像风一般往下跑，几乎每跑一步，他就感到身后的楼梯断掉一节，砸在地上发出阵阵的闷响。等他跑出旧楼跑上主席台，一块巨大的水泥块就直接落在他右侧不到1米的地方。接着他就看见整个大楼轰然倒塌，一股巨大的气浪几乎把他掀倒。跑得慢的女生们此时只跑到二楼的走廊，好在二楼走廊竟神奇地没有垮掉……

高二(8)班这天恰巧在旧教学楼三楼的多媒体教室上课。地震发生时，巨大的力量将这间教室撕得粉碎！事后统计，除张壤因为患角膜炎在绵阳看病而躲过一劫外，全班53名同学，51人遇难，1人重伤。

在紧临旧教学楼的操场上的田强老师看到了这座大楼倒塌的全过程：大楼先是向左晃了一下，一块巨大的楼体被甩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向右晃了一下，又一块楼体掉落，接着一阵巨大的烟尘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升空，大楼粉碎性地坍塌了……这座1997年交工的5层高楼，垮塌之后变成一堆3米高的废墟！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学校最古老的那座被定为危房的三层教学楼在地震中只是晃了几晃就神奇地屹立在那里，而在那里上课的初一学生绝大部分幸免于难。

那些被压在废墟里的花儿

在天花板砸下的一刹那，高一（1）班的杨岚便昏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已经是一片黑暗，自己被压坐在地上，两肩被椅子和横梁卡得死死的。“我要死了，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到处是凄惨的哭喊。“男生要坚强，女生不要哭，要保持清醒，保持体力。”黑暗中，大家听到体育委员朱付敏大声在喊。一些同学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没有信号，便用手机照明。此时杨岚全身疼痛无比，感觉自己就要睡着了。郭金菊、王银萍使劲儿叫她，让她保持清醒。不远处，张黎前胸被桌子顶着，后背被墙压着，已经晕死过去。戴赢赢急忙爬过去，使劲掐她的人中。很快张黎醒了过来，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不久就又没了声音。后排的姜栋怀和徐波被困在一起，徐波醒来时发现姜栋怀的头搭在自己的大腿上。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栋怀也醒了，他说：“我只能坚持15分钟了！”徐波一边清理姜栋怀身上的碎石，一边不断地鼓励他：“我们是兄弟，一定要活下去！”开始姜栋怀还答应着，渐渐就没了声音。家境困难的姜栋怀读书一直很用功，他的理想是考上复旦大学，尽早报答父母。后来，人们在姜栋怀遗体旁看到一张白纸，纸上用硬物划出了这样的字迹：姜栋怀，高中一年级一班。爸爸妈妈对不起，愿你们一定走好。

不断有同学死去。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已显得稀薄。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这时朱付敏发现坍塌下来的墙壁上的排气扇留下了一个小洞，于是他和周梁分别扳住排气扇留下的墙缝两边，半支着身子，使劲拽。终于把墙壁弄出一个大点的缝隙，空气终于进来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大家听到缝隙外有翻腾的声音，原来是外面的老师和上体育课的男生在用手扒墙……最终，班上65个同学，完整出来的有33个。

在高一（7）班上物理课的曾茂华老师也被埋在了废墟里。他用微弱的声音挨个喊学生的名字，告诉他们能自救的先把身子周围的东西清理掉，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大家要互相鼓励，不能放弃，等待救援。高一（7）班54名同学，只活下来24名。高一（2）班的情况更糟。发现地震后，班长杨杰大喊了一声：“向墙角跑。”他的话音刚落, 楼板就垮了下来，几名同学当场就遇难了。最后只有廖波等极个别同学得救。

整个高一年级10个班，只有上体育课的高一(6)全数幸免，其他班一共有265人遇难或失踪，占到高一在籍学生的近42%。

在那栋老楼的废墟里，和李佳萍老师困在一起的是初二（4）班的邹红，她借着手机灯光，发现李老师左半边的头发和头被压住了，鲜血直流。李老师让邹红帮忙扯她头发，但是扯不出来。余震不断，死神在一步步紧逼。李佳萍把自己的两枚戒指和一个手镯取下来交给邹红，拜托她如果得救了，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丈夫刘全老师。虽然李老师极力坚持，但终因伤势过重、被废墟埋得过深，没有等到救援人员的到来她就走了。而邹红顺利得救。

为了那些鲜活的生命，他们置生死于度外

操场上被巨变惊呆的师生们在回过神来之后，迅速投入到救援之中。“男生跟我来救人！”田强老师喊道。女生也想跟过去，被老师劝住了。余震不断，随时都有危险。而另一个操场上的赵东老师也迅速组织高三的同学开始救援。男生们能挖的挖，能抬的抬，女生则给伤员清理、包扎伤口。有的同学在外面为埋在废墟里的同学加油鼓劲，叫他们坚持。

一些从教学楼逃出来的同学也返回去救人。高一（9）班的晏鹏地震时正坐在窗边，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把他甩出了教室，回过神来后，他急忙又返回教室救人，就在这时，一块巨大的楼板将他砸倒……40个小时后，被救援人员抬出来的晏鹏已满身是伤，右腿因受重物长时间压迫已严重坏死，无法保住。但他仍不停地向救援的人喊：“通道里还有很多同学，快去救他们！”

代伟中老师和何老师一前一后在废墟上搜救同学。忽然，代老师发现楼上有物坠落，他一下扑到何老师身上，何老师得救了，代老师却走了……校团委书记蹇绍奇老师地震时正领着学生在县里开会，他果断地让学生躲到铁质座椅下，学生无一伤亡。回到学校后，他得知在高一（2）班的女儿蹇韵已经永远地没了声息，可是他来不及伤悲，立刻投入到救援中去……这一夜，在大规模营救队伍到来之前，他们硬是用自己的双手从废墟中扒出200多个被困学生！而他们的手早已鲜血淋漓……

强烈地震导致通讯中断，道路中断。他们不知道，此时，大批参与救援的武警、空军、专业救援队也正心急如焚千方百计往这里赶……后来，在全体救援人员不分昼夜的营救下，陆续有被困师生被救出来。

多难兴邦，北川中学在废墟上重生

5月13日上午，幸存师生被安排到绵阳市九洲体育馆。当天傍晚，温家宝总理就来到那里看望、慰问了他们。他说，北川中学一定会重建。长虹集团表示将负责为北川中学建设一座现代化的新学校，并设立“北川中学奖学金”，保障每一位考上大学的北川学子完成学业。

5月19日上午10点05分,在长虹职业培训中心的草坪上，594名北川中学高三学生及20多名老师举行了复课仪式。在地震中被砸伤的邓淑文在同学搀扶下也参加了，她的牛仔裤左小腿部分被剪掉，露出的膝盖处肿得如碗口一般粗。当再一次看到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北川中学校牌牌匾被高高竖立起来时，大家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5月23日，温家宝总理来到了绵阳市区临时搭建起来的北川中学，再次看望师生们，他拿起一支白色粉笔，在高三（1）班的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大字：“多难兴邦”。他要求大家“昂起倔犟的头颅，挺起不屈的脊梁，燃起那颗炽热的心，向前，向光明的未来前进”。总理写的字和说的每句话,让同学们感动不已。他们纷纷表示，不会辜负总理的期望。“要是辜负了总理的期望,我们自己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高三学生郄玲说。

我们相信她说的话，在我们听到很多同学将来想回北川当军人、当警察、当教师的时候，听到幸存学生白琳在联系到父亲后让父亲去当志愿者帮助别人的时候，我们就相信，这所经历劫难的中学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这将是一所充满希望的中学，这将是充满希望的一代。

（本文部分资料来源于北川中学幸存学生的日记）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