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超
“阴险”的老师喜欢留“阴险”的课后作业。今天她又布置了一个作文题,叫“我的书房”。
虽然这是乡立的初中,但是学校收取的学杂费是不多的。于是,穷孩子与富孩子挤到了一个教室里。所谓的“富”,只是相对而言罢了,毕竟不是富可敌国的那种;而这所谓的“穷”就穷出了点儿水平,传说有穷到家里只有手电筒这唯一一件“电器”的困难户。
金娃是乡长的孩子,乡长每天坐小吉普上下班;牛娃是平头布衣的孩子,他们家最现代化的东西就是那个手电筒。
金娃每天的任务是学习。牛娃每天的任务是割草、喂猪、放牛、洗衣、做饭,还有学习。
金娃回家了,问乡长:“爹,今天要写咱家的书房,咋写?”金娃家有个专门的书房,又大又豪华。
乡长答:“说明文吧?看你的观察能力喽!”
金娃奋笔疾书,他把“我的书房”写成了“我的宫殿”。从本质上说,他没有夸张。
牛娃回家了,问他父亲:“阿爹,今天要写咱家的书房,咋写?”
父亲抬起头瞧了牛娃一眼,又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去了,不知道哇。
牛娃家就两间房,一间正堂,一间厨房,再有就是猪圈、牛棚与柴屋了。书房?基本上没这个概念。
牛娃只好开始编,编得很牵强,不会撒谎的牛娃脸上热辣辣地写着作文,犹如正在耍刀的关公。
牛娃在牛背上编完了《我的书房》——他每天都在野外作业:有时是牛背,有时是河滩,有时是树下,有时是凉棚里。
夕阳把整个西天照得火红。金娃从田埂那头走过来,他看到了正在放牛的牛娃,很友好地打招呼:
“牛娃,干什么呢?”
“放牛,”牛娃想了想回答,“写作业。”
“在写作文呢?给我看看。”金娃手已伸出,作出乞讨的样子。
“……”牛娃不知当给不当给。他握着书本没有动弹。
金娃继续做乞讨状,牛娃做防御状。
僵持。
终于,牛蛙觉得很不妥,还是勉强把本子交给了金娃。牛蛙脸开始红,红得很厉害。那该死的笨牛没有察觉到主人的窘态,居然发出“哞”的一声。
金娃很快看完了,还随口问了牛蛙一句:“这就是你的书房?”
牛娃认定金娃那是在讽刺他,脸红得像番茄,又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写这种假的东西来骗人骗己。顺着一股牛劲儿,牛娃把那页作文纸给撕了。他重写了一篇。
第二天,“阴险”的老师说要朗读两篇作文,说是他们写得好。
她先念了金娃的。“宫殿”的确令同学们张口结舌,艳羡不已。念第二篇之前她顿了顿,看了牛娃一眼,牛娃赶紧躲过她的眼神。窘。
老师笑了一下,三分和蔼,七分“阴险”,便开始念第二篇:“《我的书房》,”她又顿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我没有书房……”
天哪!牛娃心里叫了出来!这不就是自己写的那篇!脸红。
“我没有书房,我家穷,连盏台灯都没有,更别说书房了……”
“在学校的时候,教室就是我的书房,我尽可能多地利用教室的课桌学习知识……”
“放学路上,田埂就是我的书房,我背课文……”
“喂猪时,猪圈就是我的书房,我边喂猪边记英文单词……”
“放牛时,牛背就是我的书房,我在上面演算习题……”
“下雨天,柴屋就是我的书房,我看会儿书看会儿雨……”
“我有好多书房,好多好多,哪天我领着你去参观参观吧……”
“每当夕阳西下,我的书房就消失了,阳光,我的台灯,为什么总在最需要你的时候离我而去……”
“只要想读书,处处皆书房!”
“阴险”的老师念完了牛娃的文章,全班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