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旭
从辞职,离家,到一个人的长途旅行,安妮宝贝的世界始终寂静无声。她的作品,人物多为灵魂漂泊者。外表冷漠,内心狂野,每个人都隐忍着叛逆的激情。她的文字,一直诠释着世事无常,情缘如风。其中有沉沦的放纵,也有挣扎的痛苦。
在城市荒凉冷漠的石头森林里,她是清醒隐忍的歌者。她的文字,恰似一支又一支落满忧伤的歌,先是唱给自己听,然后安慰那些同样绝望孤独的人。那些字,似小刀,划在每个情绪流动,思考挣扎的读者心上,可谓一声一痛。
安妮从不相信爱情,更不认为世间存在什么天长地久。她说,你看海里那些美丽的小鱼,它们睡觉时也睁着眼睛,不需要爱情,也从不哭泣。它们是人类的榜样。在她眼里,爱情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幻觉,一旦识破,会自动灰飞烟灭。她说,人与人之间只是路过,遗忘是给彼此最好的怀念。
安妮给大家的印象,一直是黑暗里的独舞女子。她舞给自己看,不需要观众,更不渴望掌声。大部分时间里,她对一切都了无兴趣。她漠视除自己关注和重视之外的所有感觉和现象,不容易付出,有享受孤独的需求。十年来,她始终一个人生活,极其低调地写作,摄影,旅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就是安妮的生命状态,安妮的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循着这条路一直孤独下去。
但,2007年9月,对广大“安粉”来说,无异于头顶炸开一记惊雷。安在博客里,以一贯淡定的口吻说:2007,我只做了两件事,写作《素年锦时》,及决定生养一个孩子。然后,时隔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各媒体便纷纷报道,著名畅销书作家安妮宝贝于国庆节在北京某医院剖宫产下一个6斤4两的女婴。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个下午,内心似贴近了大团的温暖,汩汩的泪,在脸上如溪滑落。
我呆呆地想,那个光脚穿白球鞋,白麻布裙子里罩着黑色蕾丝内衣,深夜写字抽烟喝冰水的女子,也生小孩了吗?那个脑子里流淌着阴郁文字,处世为人果敢决绝,对人世一直缺乏安全感的安妮,她真的做了母亲了吗?这时,阳光自窗斜入,暖暖地照在身上。光影里,我仿佛看到住在郊外的安妮,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与爱着的男子一起,静静地种菜,养花。在傍晚火红的霞光里,她亲手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玩具,缝制枕套,然后在温暖舒适的棉布上繡上艳丽的牡丹,绣上她为孩子取的名字。每天,她一只手抚摸着肚子里的宝贝,另一只手被爱人牵着,他们一起看树赏花,散步听风。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欢快地跳跃,那般安静祥和,处处洋溢着凡俗的幸福。
安妮说,怀孕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种内心的变化,孩子在身体里成长,心也逐渐在饱满。做完剖腹手术,在病房里第一次看女儿的脸。她微微皱着眉头,小小的嘴唇和下巴十分漂亮。她说自己有很长时间不能相信,这个小女婴是属于她的。有一天家里停电,房间里一片黑暗,月亮显得格外皎洁,她抱着女儿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冬天庭院地面上湖水一样的月光,觉得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幸福平静的日子。
看到这样的话,我的欢喜亦随着她启封。那个内心阴郁疼痛的女子,已经在黑暗中寻到了光明,在冷漠中找到了温暖。生命里,还有什么比心灵的快乐与安宁更重要的呢?
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使特立独行,一往无前的安妮突然改变了自己的初衷?答记者问时,安妮举重若轻地说:爱是生命最重要的财富。这句话,比她以往的文字,更强烈地击中了我的心。我知道,以后的岁月,因了爱,安妮会绽放得更加绚丽,更加温暖,更加完美。
其实,人生在世,我们日日朝思暮想并拼命追求的,并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内心最惦念,最不能割舍的,不是存折上的数字,也不是职称或地位,而是那些让我们感动与流泪的爱,那些爱我们同时被我们爱着的人。
感谢安妮,她让我更深地理解了生命的意义,并懂得了如何付出与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