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阿米氏

刘宝莅

说到美国，人们往往想到的是现代化的摩天大楼、高速公路、跨国公司……想不到在密苏里，我们看到了阿米氏：一群拒绝工业文明、生活在原始农业社会的人。

阿米氏族来自于德国。16世纪在欧洲宗教改革的大潮中，产生了一个宗教改革的激进派，被称作“再洗礼派”。他们人数不多，认为宗教应是信仰的集体，婴儿出生被动洗礼不能算数；后如果确信自己的信仰，应该再主动地进行一次洗礼。“再洗礼派”一问世即受到了残酷的宗教迫害，当时曾有几百个教徒被烧死在火刑架上。但是他们却有着惊人的宗教执着，以其善良、清贫、谦卑，非暴力来反抗严酷的世界。这个教派没有严密的组织，也没有常见的宗教仪式，完全依靠自己的内心信仰。一直到17世纪末，他们还处于分散的自然状态，一个叫阿曼的人站出来号召“再洗礼派”进行改革和联合，由此组成了阿米氏。

后来阿米氏来到了北美，大多分布在美国宾西法尼亚、密苏里、俄亥俄3个州，现在大约有5.5万人，其中1.5万人在密苏里。几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阿米氏人过着与世隔绝的最原始的农耕生活，恪守着古老的传统和生活方式，没有电灯、电话、卫生间等一切现代生活的基本设施。他们是勤劳的农民，但是不用任何机械的农具，没有拖拉机，没有汽车，交通靠步行或用四轮马车。不论历史怎样变迁，他们的服饰一成不变：男人留着胡须，一身黑色的长袍；女人身着白色的披肩，结婚后要戴一种白色的小帽。为了表明他们拒绝一切现代的东西，衣服上甚至不要纽扣。

我们对阿米氏人这种自然原始的生活极为好奇。听说每个星期三的中午，阿米氏人把自己种植的没有任何化学污染的新鲜蔬菜水果，拿到集市上批发出售。那天中午下课后，我们顾不上吃午饭，就驱车来到阿米氏，想看看他们的农贸大集，顺便采购些蔬菜水果回去。

在我的头脑中，老觉得这些远离现代化、默默无声的神秘人群，一定是生活在地处偏远、交通闭塞的地方。然而想不到从学校出发，一路顺畅，只有20多分钟的车程就到达了。这时农贸大集已近尾声，我们感到非常遗憾，但也看得出来阿米氏人的农作物是颇受欢迎的。

我们兴高采烈地进入了他们的村落。远远看去，到处是树木草地，绿色茵茵，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两样，看不出有多么传统和落后。走近后发现，这里的房舍色彩黯淡，惹人注目的是后院停着传统的小马车。室内的陈设简朴，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他们用传统方式烧烤的全麦粉面包，香味扑鼻，大家品尝着，都说味道很不错呀。

我们来到一家生产手工艺品的作坊。这里没有电器，没有机械，全是手工制作。其中一个小东西很有意思，平放是一个木制的树叶，提起来是一个花蓝。一切都是原生态，没有油漆上彩，全是木质本色。一问价格，每个18美元，合160多元人民币，我觉得着实太贵。但是想到有特殊纪念意义，大家都买了。

出了作坊，又进了个小商店。这里所有的商品都是阿米氏人自己生产的，有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如花生、麦片、绿豆、蜂蜜、西红柿、西葫芦等。这些东西用大袋子或瓶子装着，随意地放在地上或摆在架子上，没有任何商标装饰，猛一看像是进了仓库。我感到似曾相识，回忆起上世纪70年代初回农村老家供销社买东西的情景。售货员是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每样东西他都要一份份地称，然后把重量和价格写在一个本上，不用计算器，全用笔算，这样，我们一大堆人等着他慢慢算账。有一位前来购物的阿米氏妇女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她面容清癯，轮廓分明，头戴白色小帽，身着蓝衣裙，哈，是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她的脸盘带有鲜明的德国人特征，因为长期以来阿米氏人的女人从不外嫁，男人也不娶外来人，所以保持了种族的纯粹。

这时，与我们一起来的英语教师伊琳，走过去与她聊天。伊琳对阿米氏非常感兴趣，我们对阿米氏的了解，多半是从伊琳那儿得到的。两个人的谈话细声细语，声音如夜莺般动听的伊琳，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那位小娘子也非常健谈，音韵优美。

“他们的教堂在哪儿？”所到之处都是低矮的房屋，我心里纳闷：这样一个宗教信仰虔诚的种族，在哪儿作礼拜？

伊琳告诉我，阿米氏没有专门的公共宗教活动场所，每星期轮流到各家农户作礼拜，因为他们认为上帝就在这里，就在心中。阿米氏每个人最多只上8年学，为了保持阿米氏的文化传统，教师全由阿米氏人担任。他们认为上8年学，学到的知识足以解决基本生活问题，学得太多就会侵蚀他们的淳朴心灵。为了防止心灵的侵害，他们拒绝一切现代物质享受。

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在如此发达的美国，竟有一批如此传统的人群。如果是因为群山屏障，天高皇帝远，与世隔绝还好理解。但他们生活在富庶的平原地带，高速公路就在近处通过，却甘愿马车与汽车同驶一道；头顶着高压线，眼见着现代电器，却甘愿在昏暗的油灯下度过无声无影的夜晚；他们与衣着时尚的现代人，可以用同种语言自由交流，却对便利生活方式不屑一顾。

据说，曾经有生活在繁华都市的人，觉得应该关心一下生活在贫困地区的人。于是，他们带来了大都市的所谓好东西：洗浴用品、化妆品和各种肉罐头，用十分怜悯的心情，看阿米氏人用树叶搓揉出的绿液体洗头发，他们把礼物一一分发给他们。作为回报，阿米氏人送他们每人一袋树叶和干果。

回到城里，他们不知那些树叶有什么用，也不敢吃那些果子，因为怕有毒。过了些日子，每个人都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竟然是他们送给阿米氏人的洗发露、沐浴露……后来一打听，人家也根本不敢用这些东西，因为里面都含有化学物质，害怕中毒。他们觉得这些城里人太可怜了，每天都被化学制品包围着，逃都没处逃。

可见，这一切皆因精神的屏障，非是不能之，而是不为之。当今现代化犹如世纪旋风席卷全球，世界越来越变得雷同。而在这风暴中心的美国，阿米氏人却平静地坚守着自己的传统，由此让我们看到了精神信仰的巨大力量，也让我们领略了美国社会的多元和包容性。

老 北 摘自《祝你幸福•知心》2008年第2期 编辑/张雪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