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
那天,矿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是头一回走进矿长的办公室。刚进去,我便眨巴起眼说:“老板,我就是有三个蛋,上回那炸药也不是我偷的。”
矿长扑哧一笑:“谁偷矿里的炸药都有可能,就你不会,你是一个挑灯笼也找不到的老实人。”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老板你找我干吗?”
“跟你商量一件事。刚才说了,你是一个老实人。还是一个特别让我放心的老实人。”矿长的屁股落在沙发上又挪了两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么一回事,跟往年一样,今年上头也给矿里定了责任状,死人不能超过指标数。你也知道,要是超过了指标数会有怎样的结果。”
“嘿嘿。关门走人。”
“对呀,这矿一关门,你们这班弟兄到哪里赚钱呢?”
“指标数是三个人吧。可今年才走了两个。”
“还不是靠政策好、人努力、天帮忙嘛。不过,我们既不能超过指标数,也不要浪费指标数。要不那太可惜了!今天把你找来,想把这剩下的一个指标落在你的头上。”
我一惊:“让我去死?我、我这辈子连女人都还没碰过呢。”
“谁让你真的去死呢?你想一想,天有不测风云,要是明年超过指标数又怎么办?矿里想把这指标先储存下来,这样明年有一个什么万一也好熬一些。”
我听明白了:“明年要是多走一个弟兄,就把他算成今年的对吧。”
矿长顿时乐了:“你看你看,你的脑子比我的还好使。对了,只要你同意,矿里还发给一百块的挂名费。”
我摸摸脑勺子,咧嘴笑道:“我听老板的,我听你的。”
到了第二年的5月份,矿长又把我找去。
那天,矿长一脸灰色。他肯定不高兴。昨晚四个下煤井的人没再走出来。矿长叹道:“唉,这下子你也真死了。”
“我死了?”我一愣,“昨晚没轮到我上班。是阿才狗子他们走了。”
“我是说去年挂名死掉的你这回真的要死掉了。”
“我、我还是没听明白。”
“这回四个,明白吧,超了一个。只好把你挂名的指标用上。要不然这矿马上要被关闭了。”
“噢,这么回事呵。”我愣了愣,又问。“老板那一百块挂名费这个月还、还发给我吧?”
“发!怎么不发?而且还要一直发下去。”矿长的口气很硬。他看了看我,又说,“不过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我已经很高兴了,笑道:“嘿嘿,我还是听老板的。”
“阿才平常说他命大,可这次也没出来。他算是超标的对象。当然,这事万万不能露馅。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笨法子,就是让你改名叫阿才。”
“让我换个死鬼的名字。呸呸呸,不吉利!”
“唉呀,你那名字不早就写到死亡册上了吗?你这死过的名字让阿才拿去用掉,让人家还不知道已经死了的阿才的名字让你用上。啧,你不是又转世活过来了吗?”
矿长这话说得有些拗口,弄得我又眨巴起眼。
“一句话,你和阿才的名字对换一下。”
“让我叫阿才,行吗?”
“怎么不行呢?这样才少一点啰嗦事儿冒出来。”矿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突然笑了,“阿才去年才找了老婆。啧,那个女人真是一朵花,对不对?”
我也笑了:“那女人,嘿嘿,真是女人。”
“要是你也找个这样的老婆……”
“嘿嘿,我没福气。”
“有这福气。怎么没有呢?只要你答应改名叫阿才,那女人就继续当你这个阿才的老婆。我跟那女人说好了,给你们五万块钱,也算矿里的一笔贺礼吧。”
“真、真的吗?”我当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这样说定了。”
我噎了一下。当我见到那女人时,我才知道矿长说的都是真的。矿长真好,半句话也没骗我。就这样,我改名叫了阿才。还捡了一个老婆。进洞房那天,矿长还来看了我。直夸我是矿里的大恩人。为了把这好日子过下去,矿长背地里叫我带着这个好看的女人跑出去开个小店子算了。我心里有数,自己还在矿里干活的话说不定哪天真会露馅。我乐呵呵答应了。因为我进了洞房,就开始活生生过上幸福的日子了。矿长已经发了毒誓,那挂名费还有那笔补助照样发给我。而且,不用上矿里来领,矿里会直接打到我的存折上。
(选自汤吉夫编《2007中国微型小说年选》花城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