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阳简介
1959年生于安徽桐城,《解放军报》理论部高级编辑,大校军衔,三次三等功荣立者,北京杂文学会理事。作品主要刊发于《人民日报》、《北京日报》、《随笔》、《杂文月刊》等,做过多家报刊专栏主持。著有《带毒的亲吻》、《骗子的胜利》、《站着说话也腰痛》等五本杂文随笔专著。文章入选《中国当代文化书系》、《中国当代杂文经典》、《中国百年杂文精华》以及中学生课外读本等。近年来对苏联问题有特别的关注,以此为题材的杂文随笔曾在中国文坛激起波澜。
记者:张先生好!您是一位军人,同时又是知名杂文作家。两个身份结合起来,就很独特了。很想分享一下您的那些不为人知或不与人言的人生经历,我相信读者会对此有兴趣。
张心阳:你提的这个问题,让我想到钱钟书的故事。有人读了钱先生的小说,提出要见钱先生。钱先生说:“吃到鸡蛋就行了,何必还要见鸡。”既然你把问题提出来了,那就不妨先“痛说”一点“革命家史”。
当初我是没有想过要跻身行伍的,只是高中毕业后在家乡当代课教师当得很无奈,于是才想到要远走高飞。这一选择也正合家父心意,他教导我们兄弟的“名言”是:“有本事,你们就滚得远远的。”我这一滚就滚到了南疆战场,枪林弹雨中奔突了一个多月。仗打完了也不回家,总得干成点事才能回去。于是尽警卫员之职以外就写些文章。其实我很笨——和电视片《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差不多——写了五十多篇稿居然一篇也见不了报。中国人很善辩,对于这种现象可以冠之以好听的解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写到后来终于有点“鸣”声,只是没到“惊人”的程度。
军人和写作不仅从来不矛盾,而且有其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军旅的艰辛,战争的残酷,献身的壮烈,重重地撞击着军人的灵魂,哪怕再笨也能吟诗为文了,因为它给人的感慨足以使血管贲张。像曹操、王维、岳飞、半弃疚、文天祥、毛泽东、陈毅等,都是战争生活挤压和激发出的万丈豪情和才智。军旅之人能作诗,当然也能写杂文,骆宾王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黄宗羲的《原君》,当谓古代杂文之经典,只是那时尚未有“杂文”一词而不能冠以其名就是了。军人的正直、刚毅、无畏,为杂文写作奠定了性格基础和做足了精神准备。具体说来,我的写作受三个因素影响:一是家乡的桐城文化,桐城人重学崇文善辩;二是父母,父亲的叛逆精神和自信对我有遗传,母亲的善良和豁达使我耿介仁善;三是经历过战争,人生一经出生入死,还有什么足以畏惧。
记者:军旅杂文作家似乎越来越少。“军人”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对您的杂文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如果说您所做的大报理论宣传工作是“主旋律”,那么您的杂文创作是不是与您的工作性质和要求相悖呢?
张心阳:军人身份对创作的影响只能是积极的。比如,军人应具的正直无畏的品格,正是杂文人应具的品格。在有些人看来,军人在“体制内”,坚守的原则是“服从”,这样一种生存背景还能否写杂文?对于这一点,我以为是一些人对杂文的理解有偏颇,觉得杂文是天生的坏坯子,有原罪,总是处在主旋律的对立面。错了,杂文也是主旋律!
记者:杂文也是主旋律!我曾听过此种说法,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您为什么这样说?
张心阳:我们应当搞清楚主旋律是什么。从音乐本意讲就是主调,从社会角度讲就是主流,或叫主流意识。对社会主流问题的反映,既可以是颂扬,也可以是探讨或批评。在我看来,杂文反映主旋律问题比任何文体都直接。历史地看,杂文对于主旋律从来都是帮忙,而不是添乱。鲁迅翁“蘸血一样的墨”写杂文,以拯救中华民族于水深火热,我们能说不算主旋律吗?当年中国处于白色恐怖之中,共产党人用杂文向统治阶级要人权、要民主、要自由,不算主旋律吗?我们曾以杂文批判“四人帮”,开展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推动改革开放,不算主旋律吗?说杂文不是主旋律,那是对杂文的无知;办报办刊去杂文,那是对主旋律声音的弱化。我所做的工作和杂文创作,其实并无矛盾和冲突,只不过是认识问题角度不同,表达方式有所不同,因为都是在体现主旋律。
记者:读过您的杂文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就是您的杂文视野开阔、视角独特,注重“发现”和思辨,思想厚重,功力又常常用在“暗处”。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您在本刊2003年读者评选“我最喜爱的杂文家”中赫然当选?
张心阳:感谢读者对我的认可。人们对杂文的称谓也称“小杂文”。为何要在“杂文”前面加个“小”字?它与长篇巨制相比。不只篇幅小,许多文章的思想性也确实小。所以它常常在文坛或思想界有被人歧视之嫌。作为文人,谁愿意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像个丑小鸭似的,一露脸就遭人歧视呢?对此,我的写作原则是,努力写杂文,尽量别写“小杂文”。如果人们写文章常抱这样一个想法,思考想着大背景,选题想着大事情,动笔想着大手笔,这样出手的杂文篇幅虽小,而内涵一定不会“小”。至于功力用在“暗处”,那是因为用在明处就不是杂文了,而杂文的深刻和美感也就在这里。否则,还不如抱个炸药包把对手炸了算了。
记者:我更感兴趣的是您对苏联问题的研究,它已成为您的杂文特色。请问您这一切是如何形成的?为什么要研究苏联问题?
张心阳:苏联问题无疑是二十世纪人类可与二战比肩的大事件。这么大的事件作为杂文人不关注,简直就是渎职。它的意义显然不只是一个国家的兴衰,而是关系人类社会制度的前途命运,关系马克思主义对人类进程的判断,当然也关系到中国政治制度的前途命运。如果说,苏共政权垮台让我为之震惊,那么读过解密后的苏联各种文献资料、各种人物传记和纪实文学后,我便坐立不安了,不写苏联问题会让我难辞其咎。贵刊主编刘成信先生在《杂文情缘》一书中谈过对我的看法:“潜心研究苏联问题,以此为题材的杂文,在国內堪称独树一帜。”感谢他的鞭策。目前我手中有一本苏联问题杂文手稿,一直没能出版。它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是因为“大而无当”吧,在他们看来杂文还是“小”好。
记者:您是我刊多年的老作者、老朋友了。我给您做了一个简单统计——《杂文选刊》自1988年创刊至今已二十来年,选载过您七十余篇作品、四次“新作小辑”,还有数篇杂文创作谈。您对杂文的热衷和执著感染了一批又一批读者,请谈谈您的杂文理念和对杂文人的看法。
张心阳:贵刊选发我七十余篇拙作,主要是近十来年的事,因为你们创刊的时候我还没有写杂文,初期写的一些东西属于劣质产品,你们又看不中。
至于杂文理念,其实在前面已经谈到了,杂文除了要避“小”外,再就是要忌“惧”。写杂文的根本问题不是学养问题,而是胆识问题。杂文是真理的化身,我虽然不主张人人都为真理献身——全都献身了,就没人坚持真理了,但可以为坚持真理“献利”——舍去一点个人利益是应有的精神准备。当然,讲胆识并不排斥讲策略,战场上只有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才是胜利者;没有消灭敌人,自己牺牲了,你还是失败者;与敌人同归于尽,固然壮烈,但也只打了个平手。对于杰出的杂文人,我的总体看法是一个字:“善”。公平正义、大智大勇、激浊扬清、抑恶扬善,不足最大的善么?他们看似恶,恶到极至便是善。
记者:听您介绍,您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那么,您会在她日后人生抉择的道路上扮演一个怎样的父亲角色?《杂文选刊》下旬版读者群中在校的大、中学生很多,您觉得“杂文”的介入会给“学生”的学习和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张心阳:是的,女儿马上就要高考了。她不遂我意,选择了文科。这大概是搞文的人的一个“后遗症”:束铁志、杨子、杨学武的女儿都选择了文科。我无法在她面前成为一个大有作为的人,但可以让她觉得父亲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外兼一个杂文人。
让杂文介入大、中学生生活,我以为只可让他们了解杂文,可以吸收杂文的批判精神和忧患意识,学习杂文的思辨。这是一个国家发展对未来人的素质要求。但并不主张读了杂文后,人人都成为批判家,这样谁当政都没法干,国家也没有希望。
记者:读您的杂文,能感觉到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广博的知识储备。作为一个读者,很想了解您的业余生活和爱好,也很想听听您对生活的态度。
张心阳:我的知识储备很浅显,大学所学专业是新闻。新闻无学。如果学哲学、历史或法律等,都有利于写杂文。杂文于我只是一种精神自娱。军人没有不忙的,有空就读点书,但读得慢,讲实用,不死记,到用时知道哪里能翻到就行了。我的生活态度是“宽容”和“快乐”。二者相辅相成,因宽容而快乐,因快乐而宽容。这也是写杂文应有的心态,苦着脸写不出巧文章,小心眼儿写不出大文章。
记者:在《杂文选刊》创办十五周年的“特辑”中,您曾为我刊特别拟作“笔会”文章《让艺术为胆识壮行》。2008年是我刊创办二十周年,还望您再次寄语。谢谢!
张心阳:感谢贵刊同仁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关注,不断为我的杂文涂脂抹粉,让我一再粉墨登场。至于寄希望之语,一是希望《杂文选刊》继续当好“杂坛盟主”,兼容井蓄,包容多样,去门户之见,让天下杂文为我所取;二是秉特大家气派,做“大杂文”的引领者,让“小杂文”自谋生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