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飞鹰
那些不泯的真爱在生死之间
展现出它如血般殷红的壮美
腊月二十那天傍晚,吕桂姐带着她的狗儿黑子,说是要到地里去看护麦苗。最近常常有野猪来糟蹋庄稼。其实,她是去找那个叫刘老大的野男人鬼混去了。天快黑了,她的儿子宝儿去地里找她,给他瘫子爹做饭。谁知道一去就真碰上了凶猛的母野猪,宝儿被野猪用獠牙活活挑死了。吕桂姐气疯了,吆喝了几声,于是就招呼来五六个男子。她很有些狐媚,那些男人平时和她都有些暧昧的,自然格外卖命了。
山上的雪还没有化,那野猪的脚印顺着山梁子留下来。一路追下去,野猪却不见了踪影。突然,她家的那条叫黑子的土狗汪汪地叫唤了起来。一条黑影呼地一声从他们背后冲了过来。刘老大急忙扭转身,可是惊慌得还来不及瞄准枪,那巨大的野猪就已经冲到脚边。张开那张嘴咬向他的腿。就在这一刹那间,黑子扑过来一口咬住了野猪的耳朵。
野猪疼得嗷嗷叫,就松开了咬着刘老大腿的大嘴,然后一扭头,用右边那颗锋利的獠牙勾住黑子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挑,黑子就被抛出很高。刚刚落地,野猪又扑过去用两只獠牙剜住它的肚子把它抛了起来。吕桂姐看着她的爱犬,尖叫着扑了上去,那只野猪把头猛地一抬,睁大眼睛冲着她怪吼一声,吓得她只打哆嗦。眼看那只野猪又向她做出一个扑咬的姿势,躺在地上的黑子突然挣扎着趴在地上,横在野猪面前,呲牙对着它大叫。野猪顾不上理会吕桂姐,就接着扑向黑子。刘老大本来是吓得屁滚尿流跑出一丈多远的,扭头看见野猪只顾去咬黑子,就急忙跑回来拖起吕桂姐就跑。
他们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山路,才找到那几个男人,他们都攀爬到了一个笔直的石峰顶上,横七竖八地靠在上面直喘气。
吕桂姐气坏了,跑到几丈高的石峰下面,恶狠狠地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几个拉稀屎的东西,亏得老娘平时没少给你们好处,一到关键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我那条狗都不如!平时刘老大往我那里多跑了几趟。你们就嚷嚷,今天他好歹还没有光顾着自己跑!
那几个男人都很尴尬地冲着她笑。吕桂姐就罚他们,要他们留在山上想办法打死那头野猪,给她的儿子和黑子报仇。临走时,她对着上面吼道:“你们要是还是大老爷们儿的,就豁出去帮我这一回。完事了要我咋谢你们都行。要是有人想溜下山,你现在就可以当面走人,以后咱们一刀两断!”
然后,她扶着刘老大一瘸一拐地下山去了,回去连夜准备干粮明天一大早送回来。
等他们摸回去,乡亲们已经有人把吕桂姐的儿子收敛在棺材里停放在门前。由于她丈夫瘫在床上,又由于她和乡邻关系不好,所以人家帮完忙就各自回家了。
连夜烙完二十张油饼,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了。刘老大对吕桂姐说:“你们瘫子还卧在柴屋里的床上,给他送一张去?”
吕桂姐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大饼一边说:“不给他吃!谁让他狗日的早先摸黑要去上寡妇的床!结果便宜没有占到,还把腿给摔断了!他要不是成了个没用的瘫子,我儿子就不用去看护麦苗,更不会被野猪咬死!”
天刚蒙蒙亮,吕桂姐就和刘老大背着一袋子油饼上山了,还带有一些火药和弹珠。
等他们找到那几个男人,他们还躺在那石峰顶睡觉,身边燃了三四堆大火。吕桂姐气急败坏地把他们吼了起来,其实,她内心里特别希望,昨天晚上会有有血性的男人站出来,连夜去猎杀那头野猪!可是那些男人现在却都酣睡在美梦里。
吕桂姐心急火燎地冲在前面,那些男人手里抓着枪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
突然,吕桂姐顺着血迹找到了她的黑子。黑子躺在悬崖上斜长着的一个灌木丛上。她清楚地记得,刘老大拉着她顺着山梁逃跑的时候,她不断地边跑边扭头回望,她看见黑子的一条后腿已经断了,肚子上一片血迹。可是还是挣扎着扑向野猪。其实,只要黑子及时往后退,在它背后一两米远的地方就是一大片茂密的松树林,那粗大的松树一根紧挨一根,黑子小巧的身体很容易钻进去。肥大的野猪就不行了。可是黑子却偏偏拼命和野猪死缠乱咬在一起,甚至有一次,它明明看见黑子已经后退进松树的夹缝里了,可是又立即出来扑咬向野猪。
她最后一眼看见黑子的时候,黑子和野猪撕咬成一团向山梁的另外一边翻滚,她只看见那里长着一些荒草的,谁知道下面竟然是很高的悬崖!黑子拼死救了她一条命。
吕桂姐让那些男人用一根很长的绳子把她系在悬崖上,那个悬崖太高,吕桂姐吊在半空中荡悠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伸手够着了生命垂危的黑子。那绳子怪细的,好险!吕桂姐怀里紧紧抱着血肉模糊的黑子,嘴里直吐白沫,眼睛一眯就要昏过去。
这时候,有个男人大叫一声:“野猪也摔下去了,快去找野猪!”刘老大扑通一声扔掉抱在怀里的吕桂姐,就急吼吼地和那些男人们冲下山去抢头功去了。吕桂姐的眼睛猛地一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抱着黑子紧跟着那些男人们疾跑。
他们绕到很深的悬崖下的时候,发现了那头摔下来的野猪。悬崖面有一个泉眼,流出来的泉水在那里积成了一小块沼泽地。野猪落下来后就摔在松软的泥土上,没有死,可是估计已经摔伤了内脏,卧在那里只喘粗气,嘴里和鼻子里都流出了血。
吕桂姐恶狠狠地盯着那只野猪,吼了一声:“给我打!”啪!啪!啪!三声枪响后,那只野猪身上顿时多了几个红点。它奋力窜出那块沼泽地,拖着一条摔断了的后腿艰难地逃窜。
一看到那只野猪失去了攻击能力,这些男人顿时变得勇猛残酷起来。他们紧跟在野猪屁股后面一路打枪。每打中一枪,那只野猪就惨叫一声。到后来,野猪的肠子被打得流了出来。”
这时候,刘老大突然说:“都别打了,那是头母野猪,保不住还有小野猪。等它奔回去,我们悄悄跟到它的老窝。”
母野猪拖着肠子走走停停,绕了很多弯。还故意淌过了几条冰冷的溪流。每过一条溪流,那只野猪就选最深最阔的位置,卧在水里泡掉身上的血迹。那些男人们都看傻眼了,惊叹道:“乖乖!这野猪也真够狠的!泡干净了再溜掉,让人找不到踪迹!可惜那得把身上的血都在水里流干!咱们人多,分散了四方盯紧,它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过了很长时间,母野猪才悄悄钻进了一个大石洞里。他们在远处监视了很长时间,才举着枪跟了进去。
石洞里面比较开阔。那只母野猪躺在地上,肠子流了出来,一群才出生不久的小野猪则跑来拱它那早已干瘪的奶。在洞的更深一些的地方,躺着一只年老病弱的公野猪,它的身上的毛显红色。它的一条后腿没有了,残存的大腿骨末端有一个子弹穿击的痕迹。公野猪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而它的嘴边却放着几个新鲜的萝卜,还有几片嫩白菜叶,显然是母野猪冒着生命危险给它偷来的。
刘老大他们在刹那间杀死了公野猪和那几只猪崽。
回家后,吕桂姐的瘫子丈夫已经冻死了。
专门找医生来处理好黑子的伤口,经过调理,黑子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瘫子百日那天,吕桂姐专门摆了一大桌子菜,把那几个男人请来。刘老大喝醉了:“你就给句痛快话,到底嫁给谁?”
吕桂姐很平静地说:“我本来是想找个男人踏实过日子的。我那个瘫子,我以前总认为他不争气,夜里摸到对面半山腰刘寡妇家,要上人家的床!被人家追着打,掉到山下摔成了瘫子。他硬说他是打伤了一只红毛野猪的腿,那野猪扑过来咬他,他们就一起撞倒到山底下去了。他手里还抓掉了一把野猪毛,那野猪跑了,他就成了瘫子。他还把那野猪毛给我看了的,我当时偏偏咋就不信呢!刘寡妇到处说夜里他跑去调戏她,其实是因为她偷人家的菜,被瘫子去打猎时逮住了,所以她就……”
所有男人都惊讶了。
吕桂姐抚摩着她怀里的黑子激动地说:“瘫子死了,刘寡妇才忍不住告诉我这些,那只红毛野猪,你们都看见了的。这些年,我和你们鬼混,讨厌我的丈夫和儿子,就是因为我听信了谣言,以为我才给他生下儿子,还在坐月子,他就去偷刘寡妇,还摔成了瘫子。原来他还真是为了能让我吃上野猪肉补一补……”
那些男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她,还是希望她说出她现在决定嫁给谁。
吕桂姐擦了擦眼泪说:“我想清楚了,我们这些鬼混在一起的人,你们,也包括我,都还不如那头母野猪,不如我的狗儿黑子,更不如我那瘫子。”
“现在瘫子死了!”男人们幸灾乐祸地说。
“死了我就和黑子过下去吧,你们就当它是我以后的丈夫,从今往后,你们谁要是再想夜里来鬼混,就得问问它答应不答应。你们要是不死心,我现在就当着你们的面,和黑子拜堂成亲!”
说着,吕桂姐从里屋摸出一块红布,就要盖在头上。羞愧得那些男人们拔腿就跑。
从此,吕桂姐就和她的黑子相伴,过着清静的生活。还常常带着黑子,去给她的瘫子和儿子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