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2008-04-29 12:03:18CYNTHIADERMODY
海外星云 2008年5期
关键词:七楼针筒卡西

CYNTHIA DERMODY

麦可知道自己罹患血癌后,只要求母亲做一件事?

每天一次给儿子麦可打针的时间到了。卡西·斯多柏不禁又心跳加速,额头冒汗。必须快且准,用一根长针垂直插入麦可皮肤和肌肉之间的脂肪层,给他注射提高免疫力的“优保津”(Neupogen)。这是她最害怕的工作。

亲自为儿子打针

麦可20岁,念大学二年级,几个月前发觉患上一种罕见的白血病。他熬过两轮化疗、中央静脉穿刺插管、骨髓活组织检查等,但最不喜欢的是打针。2001年6月的这一天,他站在客厅里,伸出手臂对母亲说:“快点,我不喜欢打针。快一点吧,快一点吧。”

卡西很担心给儿子增添不必要的痛楚,捏起他的二头臂肌,令皮肤绷紧一些,以减轻针刺和灼热的感觉。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拿着针筒,大拇指按住针筒底座,全神贯注,迅速一针刺入麦可的手臂,在麦可微微一缩之间,把针筒推到底,再把空针筒抽出来。麦可整理了一下胸部的静脉点滴,又在蓝绿色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电视。

42岁的卡西是费城一家熟食店的职员,丈夫马修则是食品杂货店经理。麦可在宾州大学医院接受治疗,其间有空即回家居住。卡西当然可以聘请护士照顾麦可,但她要亲自为儿子清理导管,并帮他注射、做静脉点滴,及按时服药。卡西平时见到一点血就想吐,但为了儿子,什么都不怕。

卡西还有两个孩子:23岁的梅莉萨住在家里,22岁的小马修则在大学寄宿。三个孩子她都疼爱,但特别关怀麦可。麦可住院治疗期间,卡西几乎是和他一起住在医院里。

因了解而感激

医院的白血病和淋巴癌病人都住在罗德楼七楼,卡西一家跟这楼层的护士非常熟稔;那些护士不但悉心照顾麦可,还给予麦可家人大力支持。卡西经常和她们一起用餐,向她们倾吐心中恐惧,甚至靠着她们的肩头哭泣。她们会安慰卡西说:“麦可很坚强,会好起来的。”

卡西越了解护士的工作,越是感激她们。她最初帮麦可注射抗凝血剂时,有一次不小心,刺中自己的手,药物注入体内,结果好几小时不能止血。她在客厅的冰箱旁边放了笔记本,记录麦可注射服药的时间:麦可每天得服50颗药丸,冰箱里放着补充电解质的滴注液,以及治疗徽菌性肺炎的抗生素“节丝菌素”(amphotericin)。麦可因免疫力太弱,感染了肺炎。

卡西说:“我向来以为,护士拿药给你服用后,就掉头而去,现在我才明白,她们怎样安排时间和工作。她们一个人要照顾三四个病人,而我只照顾一个,就整天忙个不停。”

坚信会战胜病魔

2001年8月,麦可病情恶化,回到罗德楼七楼接受第三轮化疗。卡西辞去工作,整天在医院陪伴儿子,等丈夫下班后来到医院,她才回家洗澡,一小时之后,她又回到医院。她说:“我没好好睡觉,因为麦可整夜呕吐,而且腹泻不止,身边是一袋又一袋的脏衣服。”

父母整天陪着生病的孩子,并不罕见,但护士发觉卡西有点与众不同。即使麦可病得很厉害,即使麦可的血液检验报告显示病情恶化,卡西还是面带微笑,不改乐观。照顾麦可的一位护士德博拉·迪尔斯泰说:“卡西忘我地照顾儿子,从来不让儿子知道她多么辛苦。”

有一天,麦可告诉护士费丽斯·克洛海夫瑞说,护士的工作令他深受感动,将来康复回到大学,会选修护理课程。

麦可始终认为,他会战胜病魔。麦可克服过不少人生的障碍:他于1981年元旦出生,是个早产儿,有学习困难,但三年级时就顺利转入正常班就读;他平常成绩不错,但参加高中统一测验却考得很差,于是不去旅行,到费城南部的威登纳大学上暑期先修班,同年秋季顺利进入大学;他身高只有173厘米,不少人都说他矮了一点,不是运动员的料,但他当上了威登纳大学丙级橄榄球队的中后备。

接受儿子的遗愿

2001年9月,第三轮化疗结束了,麦可回家等候结果。过了几个星期。卡西和马修陪着麦可回到医院,麦可的肿瘤科医生瑟琳纳·露格把卡西、马修带到一旁,以免麦可听见,告诉他们说:“这次化疗没有作用。”卡西问:“那是不是说,要再做一轮化疗?”

露格医生见卡西情绪已无法控制,轻轻抓住她的手臂说:“没有下一轮了,麦可已经……无法医治。”

马修吓呆了。他跟儿子一样,一直以为他们会战胜病魔。卡西靠着窗,泣不成声。露格医生和马修一起走回诊间,露格医生坦诚告诉麦可,他还可以活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麦可点点头,只问了一句:“妈妈还好吗?我听到她在哭。”

其后几个月,卡西继续在家里照顾麦可。但经过第三轮辛苦的化疗之后,麦可始终没有恢复过来,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他决心出席2002年3月23日姐姐梅莉萨的婚礼,也真的坚持下来。到了婚礼当天,麦可已经发了好几天高烧,靠服“泰诺”(Tylenol)压住,以免破坏婚礼。他回到医院检查,发觉心脏已开始衰竭。

4月14日,麦可躺在沙发上小睡,醒来时说:“妈妈,你一直照顾我,我看你可以当一个出色的护士。我自己是当不成了,但请你答应我上大学进修,将来做护士。我希望你在我接受治疗那层楼工作。”卡西回答:“我那一切都是为你而做,不会为别人做。”

麦可说:“还有很多个‘我在那里呀。你跟我打钩钩。”卡西只想哄他开心。两人伸出小指头打了个钩。

第二天,麦可的血压急降到60/40。卡西、马修通知至亲好友,前来和他见最后一面。神父把十字架放在麦可头上,开始临终圣礼时,卡西发觉麦可呼吸越来越困难,手里紧紧系着朋友送的一个天使银牌,牌上刻着“爱”字。马修抱着麦可,卡西则把头靠在麦可头上,轻声说:“麦可,我会好好的。放心去吧,再没有痛苦了,放心去吧。”麦可永远闭上了眼睛。

成为注册护士

葬礼后几个星期,卡西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麦可就像生病以前一样,穿着整齐,健康英俊。卡西隐约闻到麦可惯用的古龙水味,于低声问:“麦可,你现在怎样?”

麦可说:“妈妈,我很好。你不要再哭了,记着你的承诺啊。”

这个梦令卡西振作起来。5月28日,麦可死后一个半月,卡西到小区大学参加入学考试。她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疯了吗?我有25年没翻开过一本教科书了!”但她入学考试成绩很好。

护理课程绝不轻松。卡西从来没用过计算机,所以更觉吃力。她做作业,要比年轻的同学多花一倍时间。卡西好几次想打退堂鼓,但丈夫、儿女一直鼓励她。她女儿梅莉萨说:“母亲整天埋头读书,连度假都手不释卷。我知道她一直想念麦可,麦可令她奋发。”2006年5月,卡西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汤姆森杰佛逊大学,获护理学位,不久就取得执照,成为注册护士。

毕业前那个秋天,卡西参加护士招聘会。她直接走到宾州大学摊位,跟负责人毕佛利·埃孟说:“我叫卡西·斯多柏,想到你的医院工作,但工作地点必须是罗德楼七楼骨髓移植部。”11月初,埃孟打电话给卡西。说卡西必须令罗德楼七楼护士长相信,她的工作不会受儿子死亡的阴影影响。结果,卡西成功了。

工作几天之后,卡西站在病房里,拿着针筒,针筒里满是“优保津”,也就是她曾给麦可注射的药物。她负责照顾的第一个病人也是白血病患者,年纪和麦可差不多,也一样不喜欢打针。卡西准备注射时,又感到前额冒汗,不禁想起儿子,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自信,快且准地一针打下去,非常专业。她心想,我可以应付。

每天,卡西走进宾大医院电梯里按下按钮后,都会从口袋里拿出麦可的天使银牌,握在掌心里,低声说:“麦可,帮我度过这一天吧。”一天轮班12小时,工作很累人,但卡西心里感到满足。罗德楼七楼处处都令她想起往事,她也喜欢和照顾过麦可的护士并肩工作。

卡西不常跟病人家属谈及麦可,以免他们失去希望,但有时还是会有人知道。有一次,卡西照顾的一个白血病女孩接受骨髓移植,引起并发症,眼看不行了,女孩的母亲在床尾哭得死去活来。她回头问卡西:“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卡西陪她走出病房,一面轻抚口袋里的天使银牌,一面说:“这样的事,你永远不会忘记,但一定会撑过去,一定会有办法撑过去的。”

责任编辑王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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