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

荣　郁

刘婉莹，2003年去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读环境与发展学硕士，现在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分会做项目协调员，正跟瑞典人合作，负责一个关于气候变化和能源的项目。在基金会舒适典雅的办公大厅里，她告诉记者，自己两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组织，当时妈妈带她参加在动物园的一次活动。北大毕业的刘婉莹，学的专业是中国古代史，她从小最喜欢的两个专业就是历史和自然，到目前为止都学到了。

我的目的是实习加采风

我所在的环境与发展学院，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参加一个野外考察的项目，指定地点有三个：孟加拉、斯里兰卡和乌干达。我们那年去的是斯里兰卡，学校安排了10天的必修课程，时间非常紧张，主要是研究当地的环境发展、污染情况、可持续替代项目等。斯里兰卡是太平洋上的岛屿，当地有许多供海龟产卵的地方，我们去那里研究海龟产卵期间的保护。还有用当地的椰子壳和芭蕉叶做一些替代能源，把椰子壳的纤维抽出来做成一种特殊的缆绳，强度非常好，可以出口到其它国家。

当地有一个土著民族，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在几年前还完全是原始部落生态的民族，一共有三、四千人，之前他们一直过着洞穴生活，2002年斯里兰卡政府将他们强制迁出，安置在人工搭建的村庄里，让他们穿上衣服。他们不会说斯里兰卡语，我们来到他们的部落考察，需要两个翻译，一个人要先把他们的语言翻译成斯里兰卡语，另一个人再把斯里兰卡语翻译成英语。

斯里兰卡是一个农业大国，茶叶非常有名，我们参观了茶叶生产的流程，从种植、收集到加工，通过何种渠道出口到哪些地区，整个链条由于时间关系，只有半天时间考察，而我想了解得更多，后来我又申请多留下5天，因为我的目的是实习加采风。其中有一天半的时间，我来到一个当地产茶很有名的山区，考察真正的茶户是如何工作、生活的。

我留下的那5天里正好赶上当地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当地人都要登上斯里兰卡的“圣山”——亚当之峰，传说当初亚当从伊甸园下来，就是踩着这座山来到人间。那天我和当地人一起，在日出之前徒步登上山顶，因为山顶有一个神庙，人们要一边念经一边等待日出，那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我等到了。

在斯里兰卡的那几天，我看到了许多发展中的问题，从机场到斯里兰卡市中心一路看过去，就像是八十年代的怀柔县城，当时刚从伦敦飞过去，感觉落差很大。斯里兰卡一直接受西方国家的支持和援助，为什么改观微乎其微呢？看到那种景象就会刺激我这样思考。

迥然不同的城市印象

在英国一年的时间，我四次游览欧洲国家，每次侧重点都不同。第一站到法国的时候特别兴奋，给我的感觉是，巴黎这个城市非常美，但是由于我们不会讲法语，所以当地人很没有礼貌。记得当时我和朋友来到一家面包铺，等排到我的时候，我用英语指着一个面包要买，售货员就因为我说的不是法语，冲我摆摆手，让后面的人买。

同一天我们来到一个咖啡馆，四个人中有两个人想喝咖啡，我们坐在一个四人位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突然走过来一个服务生用法语说了一通就走了，我扭头问西班牙朋友是什么意思，朋友说因为我们四个人只要了两杯咖啡，所以另外两个人就不能坐在这里，要在外面等。过了几秒钟，那个服务生走过来，直接把我们面前的桌子搬走了！我们用英语和他沟通，他连听都不听，类似的事情我们在法国经历了很多次，弄得我很不高兴。

后来我们来到意大利，这里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那天夜里，一个意大利朋友带着我在罗马转，突然间我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后面好像有一个亮晶晶的物体，绕过树林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被灯光照得金黄的巨型古罗马斗兽场，曾经在电视、书籍看到过无数次的建筑瞬间以一种完美的、壮丽的姿态出现在眼前时，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意大利朋友非常惊讶我的举动，其实在世界上我最向往的三个城市就是西安、罗马和开罗。在游览罗马之前，我问她要带我去哪个博物馆，她奇怪地看着我说，罗马城就是一座大的博物馆，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因为古罗马的建筑依旧屹立在市中心，整个城区全是残垣断壁，元老院就在马路边，随便走到一个公寓前，上面是人们居住的房屋，一层却是空的，我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地面是一层加厚透明玻璃，原来地下是一套完整的古罗马排水系统！

孤军奋战地学习

我在国外上课时和同学们讨论，语言不是问题，但思维方式是很大的问题。他们说的每句话我都能听懂，但为什么他们要以这样的逻辑顺序说出来，我却搞不明白。我把他们说的话一句句翻译到本子上，读一遍后会发现句与句之间根本没有逻辑关系。看来我们的思维方式和他们很不同，理解起来就会觉得很累。

另外在心理上会有落差，在国内我算是比较优秀的学生，从来没有遇到别的同学唰唰地翻书，而我坐在一边却看不懂的情况。可是在曼大的图书馆，我看到周围的同学迅速地读书，而我却要一点点地抠，当地的学生一晚上拿四、五本书，可以把里面重要的知识点都看完，而我只能看一本书的几章，心理特别不平衡。

我在语言方面属于应用起来比较好的，其实在语言方面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学的是一个冷门专业，是班上唯一一个中国人，即便我听不懂，也要硬着头皮听进去，否则课后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我一直孤军奋战，因为自己确实热爱这个专业。

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回国后父母觉得我好像变了一个人。在去英国之前，不夸张地说，我连厨房都没有进过，大学期间我从不洗衣服，校园里有洗衣房。我连水壶都没有，从来没有去水房打过开水，直接去超市买桶装水，天天捧着喝。我更不清楚自己一个月要花掉多少钱，没有钱就向家里要。临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银行开户，身上揣着4万美金，裤子的左右兜各揣两万，厚厚的一沓，当然清楚这是非法的。别人问我害不害怕，我说又不是偷的抢的，有什么可怕的？

到了英国第一个星期，我一共买了11张匹萨，因为不会做饭，只会用微波炉。早饭的时候切一块匹萨放进去，接一杯凉水吃；中午把凉水热一下，再切一块匹萨就着吃下去；到了晚上热一杯牛奶和一块匹萨，一周中没有吃过其它任何食物。结果有一天，下课后我发现钱包没了，我的朋友正式对我说，今天你要是不学怎么做饭，这辈子我都不把钱包还给你！下课后一帮同学带着我去超市，教我怎样挑选厨具、调料、原料，回到家手把手地教我做饭。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已经会做意大利面，炒一些简单的菜了，我非常感谢这些朋友！

渐渐地，我开始学着自己调酒，买了许多菜谱，按照书上写的连东坡肉都做得很好！等到我准备离开英国的时候，已经成为大家的厨师了。虽然做饭的时候很辛苦，基本都被油烟熏饱了，可是看到大家围坐在餐桌旁，看着食物那种神态就会很满足。依靠自己的能力改变生活，这是前所未有的。它带给我长大和独立的感觉，自己不再是孩子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些，对于别人可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对于我来说却是突然间的事情。我突然间发现，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刘婉莹说，留学回国后我感觉自己体内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在国内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另外一个人是用全球眼光看待事物，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国界，每个人都平等，所有人都有无限的可能，这个世界给每个人都创造了一样的机会。如果她没有去英国，体内的另一个人永远都不会苏醒。

她打算工作几年后再出国读书，到时候看自己的兴趣是什么，根据兴趣选择要学的专业。她不会盲目选择，也不会认为赚很多钱就是生活好的标准，她认为生活得好的准则是看更多的地方，爬更多的山，去看南北极，和动物在一起，这是她生活的中心。对于有些人来说，住大房子会带来快乐，而对于她来讲，抱一只熊猫会带来快乐。她去英国之前，爸爸曾经说过一句话：“送你去欧洲玩，要是有时间，顺便拿个学历回来。”虽然只是玩笑话，可她去英国并不只是去镀金拿学位，更多的是开阔眼界，看更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