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母亲上火车

萧吉州

丁春荣服役时，京九铁路业已开工，那时他母亲就期望着坐回火车，可是京九线通车至今，母亲一直没坐上火车。在“黄金周”长假，他回家探亲，母亲已瘫痪在床上。为圆母亲火车梦，他——

丁春荣家在江西兴国高兴镇的大山里，60岁的老母亲还没坐过汽车，后来听说京九铁路从他们村前经过，母亲想，坐火车的机会有了，就想坐回火车。

第二年，儿子丁春荣参军了，母亲送他到村口，抹着泪花说：“崽！你去了也好，娘来看你还可以坐上火车呢。”看得出，母亲把坐火车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儿子身上。

新兵训练一结束，丁春荣被分到南海的一个小岛上。全岛只有一个班，天天看大海。丁春荣写信要母亲来部队看看祖国浩渺的大海，目的是要母亲坐回火车。母亲回信说，她没出过远门，又不识字，一个人能来吗？后来他告诉母亲，来部队从哪儿到哪儿，并画好了路线图，要母亲按图中的红线走就没错。母亲回信说：“你在部队也没干出什么成绩，等你立了功一定来。”啊！原来母亲不是不敢出远门，而是儿子没有立功，来部队面子上不光彩。

丁春荣开始了无线电收发大练兵。一年后，他在多次无线电收发大赛中屡获第一名，荣立三等功。他欣喜地向母亲发出邀请时，正值组织上送他到军校无线电专科深造。母亲是个明白人，在他学习的两年中从未提过要来。学习一结束，母亲又忙着为他张罗婚事。

结婚后回部队，他要母亲与他同行，让母亲坐回火车。母亲说，媳妇才进门，她能走吗？

在部队，他时刻惦念着年迈的母亲，多次写信要母亲去部队。母亲每次回信说：小孩子还没满月呢。是的，母亲既要照顾坐月子的媳妇，又要为孙子洗尿布，还真走不开呢。儿子两岁了，他郑重地请母亲和妻子带上儿子同来，了却母亲数年来一直想坐回火车的渴求。可是母亲回信说：“她娘俩也没去过部队，就让她娘俩去，家里由我照应。”还说：打家乡经过的京九铁路快造好了。等铁路修好了，在自家村口火车站上车更方便呢！

不久，京九铁路通车了，他要回家接母亲来部队，圆母亲的火车梦，又因种种原因耽误了。他一等再等，京九线通车七八年了母亲还没来。他实在等不及了，于是，利用“黄金周”长假回家接母亲。当他回到家，母亲却瘫痪在床上了。丁春荣跪在母亲床前，泪水夺眶而出。母亲艰难地伸出干柴般的手，揩去他脸上的泪水说：“崽，别哭，妈还是等上了这一天，火车就从我们村口经过，天天能听到火车汽笛声，好开心哩！你听，又一列火车开过来了。”

一种自责和愧疚袭上他的心头，他似乎感悟到，当兵十年，在部队立过功，受过奖，入了党，提了干，甚至连他上小学的儿子，都曾几度来部队，火车坐烦了嘟囔着要坐飞机，却唯独母亲还没坐上火车。母亲一等再等，等什么？说不清，总是把坐火车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放弃。在这行云流水般的岁月里和错错落落的生活中，老了的是母亲，变了的是我！

他想，对于母爱，他是否无时无刻并且真心诚意想着给予母亲回报？哪怕是一點一滴，一丝一缕。有时，他感到困惑：是否人长大了，就会少点纯真，多点自私？

好在日子还有，孝心还在。他背着母亲朝村口火车站走去。他偎着母亲而坐，火车开动了，母亲把目光投向窗外。看山，看水，看田野、城市……母亲抹去了眼上的泪痕，一种幸福的笑容挂上脸庞。母亲欣慰地说：“崽，外面的世界真美，我终于坐上火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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