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

Ａｐｐｌｅ

写在前面：

他深深地望着整个院子，绿叶后透着一片血红的夕阳。看着看着，眼前就开始痛，剧烈地痛。也许，神和人的区别就在于神有感情，而人没有。

一

上帝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神，他也有他的黑暗面，像人一样，上帝也会自私。

他用了六天造出世界，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无缺，因为上帝狡猾地保留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圣果。

“圆润的，饱满的圣果啊！”上帝常在独自时，充满占有欲地望着它们，“这宇宙间最美的果实！”上帝拿它们向众神炫耀，因为他知道没有谁会站出来指责他：“唇舌间的冲击，只属于我，至高无上的上帝！”

二

上帝造完人后的那一天，一个年轻的男孩加入了神的家族。他出生时便是人类十八岁的样子，刚毅，不羁。

他问父亲：“爸，上帝桌上的是什么？”

“圣果。”

“看起来好棒啊！爸，你尝过吗？”

“没有，那只属于他一个。”

“那人类呢?”

“人类若是吃了它，就会变得像神一样，拥有圣洁的情感，上帝不愿那样。”

他沉默。

三

那一天深夜，男孩进入了上帝的后花园。显眼的架子上，挂着串串果实——圣果。他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走过去，折下一根枝条，然后立刻跳进了人类的世界。

这儿有森林，有清澈的小溪，柔软的草，娇艳的花。只可惜人类不懂欣赏。

男孩微笑，把那根负罪的枝条插入泥土。“上帝会知道的。”他细长的手指轻触着右手手腕，那儿绽开一道雪白的伤口，一块金色的骨头飞了出来，在血色的夕阳下一点点消融，“207块骨头啊，我已不再是神，只是一个有情感的人。再见了，也许这就是我的使命。”

血液溢满了伤口，溢出了伤口，顺着他细长的手指向下滴，由金色，变成红色。

四

他静静地躺着，看着那根枝条。每夜都是如此。

手腕上的剧痛和内心迸发的孤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卧在冰冷的地上，夜空黑得无边，沉重地压住他的心脏。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在清醒与沉睡之间，他迷茫、迷惑、迷乱。模糊了的，熟悉的身影；淡去了的，隐约的微笑。有时觉得自己的牺牲不值得，也曾想过去向上帝自首，能回神界看看亲人，但，不可能了。看那根枝条成长，他又不由自主地微笑。

就是这样夜夜失眠，日日企盼，他的心血却依然一点点、不紧不慢地生长。头顶的天空长高又压低，大雁离开又回来，树叶落下又发芽，小草枯萎又重生；看着森林中野果挂满树梢几十回，看着飞雪覆盖大地几十次，男孩长高了，发胖了，消瘦了；头发变密了，变长了，变白了。他不再是男孩，而是老人。可对于那缓慢长高的枝条，他几十年如一日耐心呵护，从不厌烦，也不放弃。

终于，圣果结出了。

那一天他像孩子一样跳舞，头一次做了个好梦。

五

老人摘下圣果给每一个人，人类有了情感，对他感恩戴德。

圣果只剩最后一颗了，一个孩子木木地跑来，伸开小手。老人欣喜若狂。

孩子眨着眼睛如同天边的晨星，“老爷爷，这果子叫什么名字？”

“它啊，没有名字。你给它起一个吧。”

“爷爷，那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呀，也没有名字。嗯——叫我葡萄老人吧。”老人的微笑丝毫没有落寞。

“好啦，这果子就叫葡萄，这园子也就是葡萄园喽——”孩子俏皮地笑着，转身跑开了。

“是啊，葡萄园。”老人面向西方，“我的使命完成了。”

他深深地望着整个园子，绿叶后透着一片血红的夕阳。看着看着，眼睛就开始痛，剧烈地痛。现在，神和人没什么区别了。

他突然向着夕阳奔跑，纵情地大笑，雪白的胡子散在空中，两行眼泪飞到耳后，手腕的痛此时也已微不足道。就在太阳沉入地平线的那一刻，他轰然倒下，化作一棵葡萄树。终于，与他热爱的葡萄园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