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排山倒海而来

许　梦

“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听过。今天，苏童试图给那女子一根绳子，让那绳子穿越千年时空，让那女子牵着我们上长城去。

她叫碧奴，万喜良是她的丈夫。

碧奴的人生是单调的，却也是幸福的。喜良，喜良，她总是这样唤着她的丈夫。没有人知道他对碧奴的意义。喜良是天，喜良是地，喜良是太阳，一丝一缕地照亮她荒凉的内心。

可是，他现在却不在她身边，他在遥远的大燕岭筑长城。秋天来了，夏天光着身子被抓走的他现在会冷吗?有饭吃吗?生病了会好好照顾自己吗?归期，遥遥无期。

那么，就北上吧，不就是一千里路吗?

单纯的她不知道，一路上令人绝望的不是一千里的山高路漫漫，而是世俗对她的蹂躏与践踏!她被捉去给鹿王当守墓人，被卖给死人做妻子，被当成刺客关进城门口的大铁笼子里。她被人骂作小偷、刺客、疯女子、荡妇。可她的反抗与申辩只有一句：我是桃村万喜良的妻子!我去大燕岭给他送冬衣!

每当这时，她的眼睛里就铺开一片湿润的天空，那天空里下起滂沱的雨。泪水从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渐渐在地上汇成无数条小河，流向那些失去了良知的人们，无声地控诉着。她全身颤抖，每一寸肌肤都在哭号，诉说着愤怒与凄凉。她自认为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沿路却是一片荒凉。

但小说也用极其隐晦的方式为碧奴讨回一个公道。皇帝驾崩的消息令全城人都跪倒在地，而他们面对的正是被关在铁笼中的碧奴。他们曾羞辱过她，曾污蔑过她。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一闭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时，万物归回了原本的姿态。芸芸众生拜倒在碧奴的忠贞不渝之下，她如同一个被禁锢的女神，悲凄地指引着迷途的人们。

苏童说，与其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如说是一个乐观的故事；与其说是一个女子以眼泪结束了她漫长的寻夫之旅，不如说她用眼泪解决了一个巨大的人的困境。

是的，这是一个乐观的故事。在神话的创造者那里，世界呈现出一种简洁而温暖的线条，人的生死来去有率性而粗陋的答案，因此所有严酷的冷峻的现实问题可以得到快捷的解决。若碧奴是个现实女子，她的眼泪完全不能使长城动摇一丝一厘，她的殉情也便无法使她和她最爱的喜良毫无阻隔地重逢。

虽说神话是飞翔的现实，但沉重的现实飞翔起来，也许仍然沉重。我始终无法对她一路上的坎坎坷坷辛酸到死的经历释怀。我看到的仍旧是那个丑陋污秽张牙舞爪满脸狰狞地扑向碧奴的世俗与邪恶。

她的眼泪如圣水一般，排山倒海而来，净化着世界。

（指导教师 丁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