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红
新婚之夜,周恩来“得罪”了邓颖超
周恩来第一次喝醉酒,是在他与邓颖超结婚的典礼上。邓大姐后来曾对周恩来身边工作人员说起过这件事,她笑着摇摇头感叹说:“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总理能喝酒,也就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反对他喝酒。可是没办法,几十年了,也由于工作的关系。他的酒一直没少喝……”
1925年8月初,周恩来与邓颖超喜结良缘。这对革命情侣摈弃一切陈旧习俗,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几个亲密同志聚在一起为他们庆祝。人逢喜事精神爽。当时的气氛热烈而祥和,周恩来情绪极好,对于敬酒,来者不拒。那天晚上,蔡畅大姐也在场,看到天色已经很晚,就要告辞。周恩来挽留她晚些再走。蔡畅只好留下来陪着邓颖超,同周恩来一道侃天论地。当时正是大革命风起云涌之际,革命青年壮怀激烈,周恩来从“五四”运动谈到广东的革命形势,从法国的勤工俭学,谈到俄国的十月革命……高兴处,周恩来目光深远,仿佛遥望着逝去的岁月,他动情地说:“我从日本回到天津,有次集会,最先站出来讲话的,是一个两只大眼睛很引人注意的女孩子……”周恩来停顿一下,目光一闪,笑着说:“这就是小超。”蔡大姐也笑着说:“看来这双眼睛给恩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邓颖超羞涩地说道:“他那时激烈得很,抱定独身主义呢。”
蔡畅续一杯浓茶水给周恩来喝。周恩来神思悠悠地回忆着说:“当时我们不少学生相约,不恋爱,不结婚,把全部身心投入到改造中国社会的斗争中去,避免受拖累或给后人添麻烦。旅欧时,我才考虑,革命者找个一辈子从事革命的伴侣,这不是更好吗?”周恩来对有幸能找到邓颖超这么一个知心爱人非常满意,他俩的相爱历程周恩来一辈子都刻骨铭心,尤其是新婚之际,更感温馨无比。1919年4月,周恩来由日本回天津,随即投入“五四运动”。那时周恩来21岁,邓颖超15岁。他们一起开会、办刊物、组织“觉悟社”,接触虽多,却还谈不到恋爱这一层。在周恩来眼中,邓颖超是个“小妹妹”,有时称她“小超”,才15岁么。周恩来于1920年11月赴法国勤工俭学,与邓颖超保持着通信关系,通信内容全是探讨“中华雄飞”之路。周恩来后来曾说:“这样,我就选择了你们的七妈(即邓颖超)。接着和她通起信来,我们是在通信中确定关系的。”周恩来说的“通起信来”,是指1923年给邓颖超的一封信。在这封信中,他首次向邓颖超表露了爱慕之情。第一次表露难免含蓄,何况邓颖超当时知道周恩来曾有过一个女友,所以没作任何表示。邓颖超无表示,周恩来便接二连三来信,一次比一次谈得明确,并且请邓颖超作明确答复。邓颖超是独生女,她的答复是:这桩大事要和妈妈商量。而妈妈的态度是:“别着急,等他回来以后我看看再说。你们俩人现在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着什么急呀?”于是,事情拖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周恩来频频来信,每信不忘催问邓颖超的态度。李维汉从法国回来时,周恩来还托他给邓颖超带来一封“情书”。邓颖超最终被感动了,回了一封恳切的信,对周恩来的求爱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们的恋爱关系就这样在通信中确定了。从周恩来1924年归国,到1925年党组织把邓颖超由天津调广州,他们有五年未见面。
周恩来和邓颖超再次见面是在五年后,而且这次见面他们举行了婚礼。周恩来的喜悦之情自不必言。因为高兴,周恩来难免喝得多些,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新婚之夜大醉,还是让“新娘子”邓颖超有些不高兴。像普通人的家庭一样,当丈夫喝醉酒时,妻子难免要有意见,在以后共同生活的几十年中,邓颖超一直反对周恩来喝酒。邓颖超从身边中央领导同志的情况得出一个结论:喝酒比抽烟还要伤身。所以她不能不对经常喝酒应酬的周恩来的健康担忧。
跟俄国的“酒桶”们对酒
周恩来的第二次醉酒,是在1954年出席日内瓦世界和平会议之前,在莫斯科发生的。
日内瓦会议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政府代表团第一次参加的国际会议。在会议前后的4个月里,周恩来奔波于世界各地,他所付出的心血和完成的工作量是没有任何人能相比的。出发前,周恩来因为劳累过度,身体状况不大好。邓颖超不无担心地嘱咐周恩来的秘书要照顾好总理的身体,尤其要注意少喝酒。
邓颖超的担心是有原因的。周恩来的肝不好,长征时就患过肝脓肿,高烧昏迷多天,若不是从60里外的雪山取来冰块冷敷,性命就差点不保。
周恩来1月1日到莫斯科,为日内瓦会议作准备,同前苏联协商有关事项,统一会议上的步调。经过会谈,双方达成一致看法后,由苏方草拟具体方案,由周恩来总理回国向中央汇报协商情况。临行前的晚上,为庆祝会谈胜利结束,苏方以赫鲁晓夫的名义设宴招待周恩来总理。
向来闻到酒精味就兴奋的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入席时就不停地转动腕子上的手表带,他将手表放在桌上,随即又拿起来戴回手腕上,完全是一种跃跃欲试,准备大喝一场的架式。前苏联当时的领导人都是经历了“十月革命”和残酷的卫国战争的,性格上多粗犷豪放,在喝酒上也表现很鲜明。民族特色、战争经历以及个性素质,这三方面一结合,喝起酒来可就惊心动魄了。前苏联的保安措施也十分严格,对一切食品、酒水的检查都非常严密,每上一样东西都是严格检查之后,上来就不许换样,吃完喝完,撤下为止,中间是不能随便换动的。一心为总理健康着想的秘书这个时候根本无法以水代酒作假,着急地在旁边一筹莫展。
赫鲁晓夫起来讲话了。话很简短,几句便开始敬酒,一敬酒其他领导人便都起立举杯。俄国人的热情豪爽是闻名的。中国人敬酒,一般是谁敬谁喝;俄国人则不然,赫鲁晓夫敬酒,“咕咚”一口干杯,那些跟着举杯的人也都“咕咚”干杯,周恩来总理也不能不干杯了。按照外交礼节,人家敬了酒,你就不能不回敬。所以总理也得讲几句,也得回敬,眨眼工夫,又响起一片“咕咚”声。
周恩来参加外事活动的原则是客随主便,一旦陷于这种气氛之中,那情景便可想而知了。菜还没怎么动,桌上的酒瓶子就不知空了多少,服务员忙着上酒,不大留意上菜。周恩来即便想吃菜也不能随意了,因为周围随时都有酒杯举过来。看来确实是在劫难逃了。
赫鲁晓夫又敬酒了。他已经红了整个脸,鼻子尖上都是汗,嘟噜嘟噜说个不停。周恩来这时却神采飞扬,脸上红光流溢,反应敏捷,思路清晰。他幽默地将酒杯上下颠一颠,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中国、朝鲜、越南一起出席这次国际会议,这件事本身就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就是一种胜利。”赫鲁晓夫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头脑不够用,听完翻译并没理解这话的深刻含义。周恩来进一步解释说:“现在是美、英、法不得不同我们坐在一起,不得不同我们对活,听我们阐明对各项问题所持的原则立场和对若干有关问题作出解释和澄清性的声明,这本身就是我们的一个胜利。”这次赫鲁晓夫终于听懂了,他激动地向周总理敬酒。周恩来并没有马上干杯,而是举着酒杯进一步说:“这次会议如果能解决某些问题就会有更大的收效。我们是想经过努力,解决一些问题的。”周恩来的讲话又赢来一片喝采声,紧接着是更热烈的敬酒、干杯、拥抱……
周恩来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敬酒还没完,周恩来虽然脸色有变,但风度依旧。这时,宴会厅已经有些乱了,多数人都离开了席位,互相敬酒、聊天,各自谈着感兴趣的话题。周恩来也离开了席位,在大厅里转着,同苏联领导人碰杯。突然,他的脚步踉跄了,身体摇晃几下,忽然弯下腰呕吐起来。面对突然发生的这种状况,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张闻天见状赶忙抢上前去扶起周恩来,莫洛托夫也赶过来帮忙,他们一左一右地扶着周恩来往外走。“这是我们的过错,这是我们的过错。”莫洛托夫边走边对周恩来说,“没有照顾好你,我们很不安,我们感到内疚。”周恩来下意识地说:“不要紧,喝猛了些,这段时间太累……”张闻天也说:“周总理肝脏不太好,长征时得过脓肿,不宜多饮酒,加上这些天疲劳过度,才出现这种情况。”莫洛托夫不停地道歉,自责:“怪我们,这是我们应当吸取的一次教训,一切责任都在我们。”
周恩来回到住处后已经停止呕吐,但仍然昏昏沉沉。大家忙着沏浓茶、找医生,给总理解酒。秘书感觉周恩来的手很凉,额上也是汗淋淋的,心里非常着急、难过和自责。医生检查后说:“不要紧,没什么大事。他的肝脏可能受过亏损,经不起酒精的刺激,再加上疲劳,所以呕吐。吐了好,这是人身体一种自卫的反应。现在不要打搅他,叫他安静睡一夜,明天早晨我再来看看。”
翌日早晨,总理睁开了眼,双手搓搓脸,坐起来。周恩来下了床,感觉还有点头晕。他轻轻摇晃一下头,眼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望住师哲,不无担心地问:“我昨天都说了些什么?”周恩来担心自己酒醉后是否失言。师哲说:“讲得很好,苏联人都说‘哈拉少。”“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总理接着问。“没有。”师哲摇摇头说。“还讲了什么?”周恩来不放心地问。师哲想了想说:“涉及个人的只提到莫洛托夫一人,而且是尊重的话。你说你1928年在中共六大见到了莫洛托夫,他对中共代表们讲了话,表示向他学习……我想,给中共代表讲话的,你指的大概是斯大林同志,只是错说成莫洛托夫了。”“嗯。”总理沉重地喘了口粗气,仍然不放心地说:“还讲了些什么不妥当的话,要如实告诉我。”“没有!确实没有。”师哲很肯定地回答说。
师哲肯定的态度使再三追问的周恩来放下一些心。他懊悔地摇摇头,小声喃喃道:“我记得昨天晚上离开了席位,在大厅转了一阵儿就头昏脑胀,不清醒了。”师哲劝慰说:“总理,没事。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因为言语、举止表现都很正常,甚至没看出什么醉意,否则,早请你退席回寓所了。”正说着,医生又来了。周恩来迎上去同他握手致谢,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翩翩风度。医生替总理检查后,说:“一切正常,但是还要休息。”当听说总理这天要回国后,医生建议:必须好好休息,不能长途跋涉。于是,周恩来只好推迟一天回北京。
回国后,周恩来向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汇报了莫斯科会谈的情况。汇报结束后,又专门向毛泽东作了个别汇报说:“主席,这次我犯了个错误,要向你检讨呢。”
“什么错误?”毛泽东问。
“我在宴会上喝多了……”周恩来如实回答。
“比重庆喝得多?”毛泽东又问。
“吐了。回来的日期也推迟了一天。在这样的外交场合喝吐了,丢了丑,这是我的错误,我向主席、向中央检讨。”
“哈哈……”毛泽东笑出了声,轻轻把手一挥说:“喝酒的人喝醉了,这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丢丑。要是换成我,我不跟他们对酒,我跟他们比吃辣子,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4月21日,周恩来率代表团全体人员抵达莫斯科,师哲等人到机场迎接。握手时,周恩来对他说:“我跟主席承认了错误。主席笑嘻嘻地说,这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丢丑。”师哲也笑了,说:“总理,你就是太认真,多喝了点酒也值得向中央检讨。都像您这样的话,苏联那些‘酒桶们就别干事了,三天两头向中央作检讨去吧。”周恩来摇摇头,认真地说:“你讲的不对。那是他们,我们不同。还是要接受教训。”
周恩来真的接受了教训,以后在外事活动中,无论什么样的气氛,周恩来都没有再喝醉。
在庆功宴上,总理跟每位将士都碰了杯
那是1958年的秋天,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官兵在司令员杨勇上将和政委王平上将的率领下凯旋归来。周恩来满心喜悦,在北京饭店设宴欢迎志愿军总部的同志。那天周恩来十分高兴,秘书刚替他斟好“酒”,他就倒掉了,大声吩咐:“今天我很高兴,要动真格的。给我换酒。”秘书给他斟了一杯茅台,他还笑着“揭发”秘书说:“你们那个自产的我不喝了,我喝贵州茅台!”志愿军官兵欢呼鼓掌,为周总理“动真格的”而感荣耀。于是,纷纷把代酒的水全撤了,实实在在地倒上了茅台酒。
周恩来这样兴奋自然是有缘由的。整个抗美援朝期间,前方是彭德怀作战,后方是他总揽一切事务。每天他都工作16个小时以上,稍有大的战役,便连续几天不合眼。大军一过江,弹药、给养、医疗、交通运输等都是周恩来亲自组织生产调运。在军事上,大的方针、决策由毛主席定,比如出不出兵,比如五次战役,比如打到汉城部队回撤不回撤……但具体工作都是他负责。所有前方来电,都是首先由他审阅定夺。军事参谋郭英会每天都要交给他一百多份电报,甚至二百多份电报,所有发往前线的电报一律由周恩来亲自签发。整个朝鲜战争期间,周恩来花费了相当多的心血。因此志愿军凯旋而归,周恩来会感到兴奋无比。
刚刚胜利归来的将士本就豪气冲天,何况是经过生死考验。将士们痛快畅饮,个个喝得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宴会气氛十分热烈。周恩来也越喝越激动,话也开始多起来。工作人员只好小声提醒:“喝不少了,该结束了,跳舞吧。”
“好,现在去跳舞。”周恩来接受了建议,挥手招呼大家去跳舞。此时他已经站不稳,虽然竭力想走出平日的风度,但已力不从心。他兴致很高,步履不稳地下到舞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志愿军文工团的一些女战士也看出总理的醉意,大家追随在总理身后,一边看总理跳舞,一边留心总理不要摔倒。即便酒醉,总理仍保持着高雅的舞蹈动作,曲终时还彬彬有礼地向人们点头致谢,然后走到场边,坐下来休息。这一坐下,酒劲立即涌上来,周恩来的目光开始变得朦胧,眼皮渐渐垂下,身体一点一点地歪倒,终于躺倒在椅子上。大家立即连椅子带人一道抬进了休息室。
这次喝酒,周恩来几乎与出席宴会的所有志愿军代表都碰过杯。代表们都十分满足,庆幸自己能与总理喝酒。周恩来和每一个人分享了胜利的喜悦,但他却因此在北京饭店里足足睡了一夜才醒过来。周恩来还为这次醉酒写了检查,因为他觉得影响了工作。而这次毛泽东也没再笑呵呵地原谅他,他严厉地批评了周恩来,原因也是影响了工作。不过,周恩来这一次的酒醉,反而在人们的心中记忆深刻,因为人们看到了总理平易近人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