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深情

　　加拿大南部罗布森山区，有一个人烟稀少的甘达峰林场。7年前，一场森林大火吞噬了甘达峰林场将近80%的树木，老林场主因忧郁过度而离开了人世。他的独子，30岁的奥尔特成了林场的新主人。
　　奥尔特曾在温哥华一家商业银行工作，与他一同回到甘达峰林场的还有新婚妻子辛娅。奥尔特回林场后就雇人漫山遍野地种植树苗。
　　冬去春来，一晃7年过去了。当年栽下的那些小树苗已经树干挺拔、枝繁叶茂。奥尔特夫妇已经习惯了林场与世隔绝的恬静生活。在每月初，奥尔特夫妇才会驾驶父亲留下的那辆微型货车去100公里外的卡默拉镇采购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12月初的一天，奥尔特夫妇开车前往卡默拉镇的途中，在一个山道拐弯处被一辆突然迎面开来的越野车撞上，辛娅当场被撞断下肢，不省人事。幸好奥尔特只受了点轻伤，他迅速把辛娅送到卡默拉镇中心医院，经过医生的抢救，辛娅保住了性命，但她的下半身却永远瘫痪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奥尔特夫妇幸福的婚姻生活蒙上了阴影，奥尔特整天毫无怨言地照料卧床不起的妻子。但他心里却在为另一件事暗暗着急，他的爱妻因为车祸失去了生育能力！
　　辛娅实际上早已想到自己给丈夫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经过再三考虑，辛娅对奥尔特说：“亲爱的，我们离婚吧，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娶一个健康的妻子，那样我会好受些……”奥尔特没有料到妻子会主动提出离婚，他心里充满了矛盾：作为一个正常的中年男人，他确实需要有美满的婚姻生活，也渴望有一个孩子。然而，离婚后谁来照料辛娅呢？面对妻子的离婚请求，奥尔特一时难以接受。
　　辛娅知道丈夫是放心不下自己，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对奥尔特说，她可以住到疗养院去，距甘达峰林场563公里的埃德森城有一所疗养院。“那儿的条件非常好，会有经过培训的护士照料我，我会生活得很愉快……”辛娅故作轻松地说。奥尔特对妻子的话半信半疑，他决定自己先去一趟埃德森城，实地考察那所疗养院的医疗设施和服务质量。
　　第二天，奥尔特驾车来到埃德森城的疗养院，疗养院一流的服务和先进的设施令他非常满意。于是他决定回林场把妻子送到疗养院来，只有妻子在这儿得到良好、周到的照顾，他才能问心无愧地与她离婚。
　　从疗养院出来后，奥尔特又专门到市场买了些新鲜牛肉，这是妻子最爱吃的。在送辛娅来疗养院之前，他要加倍地照料妻子。
　　奥尔特把牛肉和生活用品放到车厢里，为防止行车途中偷猎者扒车，他把猎犬赛克也留在车厢里。奥尔特连午饭都没有在埃德森城吃，就匆忙启程了。
　　奥尔特驾车一路疾驶，汽车进入了罗布森山谷的一处狭窄地带，山路两侧灌木丛生，气氛阴森恐怖。突然，奥尔特听见赛克在车厢里狂吠起来，他心里一惊，赶紧从汽车后视镜中观察车后面的情况：天哪！一头巨大的雪豹正奋力朝汽车奔来。奥尔特不知道这头豹子为什么会对他的车感兴趣，但他不想伤害豹子。奥尔特一边加快车速，一边不停地按喇叭，期望急促刺耳的喇叭声能吓退那家伙。不料，豹子全然不理会汽车的鸣笛，仍然穷追不舍。赛克不断地发出愤怒的“汪汪”声，正当奥尔特准备鸣枪吓退豹子时，赛克突然跳出车厢，狂吠着扑向豹子。
　　奥尔特赶紧刹车，抓起猎枪朝车后跑去。赛克显然不是豹子的对手，只一个回合就被豹子扑倒在地，幸而它敏捷地钻到豹子腹下，紧紧咬着豹子的腿肚子不松口，豹子咆哮着在原地打转，一时竟无从下口。奥尔特虽然有猎枪，但他仍然不愿意伤害豹子。在对着豹子大声吼叫无效后，奥尔特才朝豹子头顶上方开了一枪。震耳欲聋的枪声令豹子骤然停止了与赛克的厮打，它腾地一下跳起，扭头钻进了路边的丛林里。
　　豹子为什么要追汽车呢？奥尔特的目光落在车厢里那块新鲜牛肉上时，恍然大悟。原来，牛肉的血水不断从车厢底部滴落到山路上，豹子是顺着汽车一路洒下的血水追踪而来的。眼下时值冬季，正是豹子觅食的困难期。
　　赛克呜咽着，奥尔特才发现赛克的脖子上有一道20公分长的口子，血流不止。由于车上没有止血绷带，他赶紧将赛克抱到驾驶室中，迅速启动了汽车。
　　车刚开动不久，奥尔特就感到车身猛地一沉，好像有什么重物抛在了车厢里。赛克似乎也嗅出了什么，它一个劲地冲着驾驶室后的车厢吼叫。奥尔特把猎枪抓到手里，一个紧急刹车，跳下车直奔车厢！居然又是那头豹子！它口里叼着那块牛肉，豹眼圆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乎在警告奥尔特不要阻拦它拿走牛肉。奥尔特不由得怒从心起，他把猎枪对准豹子晃了晃，大声吼道：“把肉放下！”话音未落，那头豹子竟衔着牛肉从车厢里一跃而出，奥尔特猝不及防，瞬间被豹子扑倒在地，猎枪也摔到几米开外。
　　豹子衔着那块牛肉，低着头在奥尔特脸上嗅了嗅，那块冰冷的牛肉几乎贴在了奥尔特脸上，他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祈祷着豹子快些离开。突然，豹子一声惨叫，那块牛肉也掉在了奥尔特身上。原来是赛克趁豹子不备猛咬了它一口，豹子恼怒不已，它扭动身子，将赛克一下子甩到地面，然后咆哮着扑了上去，赛克被豹子的两只前爪摁在地上。眼看豹子的血盆大口就要置爱犬于死地，奥尔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豹子的尾巴，拼尽全力向后拽，硬是把这头体格强壮的豹子拉得倒退了好几步。“赛克，快跑。”奥尔特紧拽着豹子尾巴大声喊，忠实于主人的赛克却不愿意逃走，它再次勇猛地朝豹子扑去，一口咬住了豹子的耳朵，豹子猛一摆头，半只耳朵被赛克扯掉了，血淋淋的，赛克还没来得及跑开就被狂怒的豹子一口咬住了脖子，可怜的赛克被豹子叼在口里，四肢拼命地挣扎着。“赛克！”奥尔特目眦欲裂，他撇下豹子尾巴，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拳头猛击豹子的头部，试图让豹子松开牙齿。可豹子宁可挨揍也不松口，赛克的四肢很快就不再动弹了。看着爱犬惨死在豹子口里，奥尔特悲愤不已，他的手碰到了地上的猎枪，痛失爱犬的他不再顾及豹子的性命，他举起猎枪，对着欲钻进树林的豹子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豹子的身体踉跄了一下，随之消失在树林里。
　　奥尔特断定豹子中弹后不可能叼着赛克跑太远。他顺着豹子一路洒下的血迹走了几百米后，又发现了一滩血水。从刚刚被压倒的一片杂草可以看出，这头豹子伤得不轻，子弹大概打中了它的腹部，它在艰难地行走了几百米后，曾趴在这里喘息了一阵。奥尔特想，这头豹子肯定快死了，因为它已经大量失血。突然间，奥尔特脑海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野兽在遇到生命威胁时应该只顾逃命，这只垂死的豹子为什么一直衔着赛克不松口呢？难道猎物比它的性命还重要？
　　继续往前追踪了约50米后，奥尔特终于发现那头豹子倒在远处一块突兀而起的岩石旁，奥尔特慢慢地靠过去，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撼不已：豹子已经死了，但它死不瞑目。看得出来，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它终于松开了口中的猎物。豹子的身体有一种临死前把猎物向前推送的姿势。奥尔特的目光顺着豹子匍匐的方向望去，他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在离豹子不到5米的地方，一个石洞里赫然侧卧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母豹！它的一条前肢不见了，断肢处已经腐烂，在母豹的身边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头和杂毛。
　　一切都明白了，他能想象得出，石洞里的这头母豹失去了猎食能力后，一直是靠另一头豹子的关爱延续生命。刚刚死去的那头豹子拼死猎食全都是为了这头母豹，动物间这种生死相依的感情是多么质朴和伟大啊！那一刻，奥尔特的心灵在震颤，他忽然想起了瘫痪的妻子，他为自己有过的念头而深感羞愧。
　　母豹发出的哀嚎声把奥尔特从沉思中唤醒，他抱起已经冰凉的赛克向树林外走去。过了一会，奥尔特又返回到石洞前，他把那块牛肉放在奄奄一息的母豹身边后，才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奥尔特一回到林场，就迫不及待地给妻子讲述了那头豹子泣血深情的感人故事，辛娅也被深深震撼了。她终于放弃了与奥尔特离婚的打算。第二天，奥尔特再次驾车前往罗布森山谷，在母豹栖身的那个石洞前，奥尔特看到那头可怜的母豹已经僵硬了，至死它都没有动那块牛肉……
　　〔本刊责任编辑 冯 因〕
　　〔原载《科学之友》12/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