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嘉庆九年,山东莱州知府张问陶回四川老家,一行人路过大巴山。云雾遍山,湿风阵阵,举目望去,林海茫茫。张问陶见山高路险、林密沟深,遂对随从道:“此处走路须要小心。”
张问陶的学生钱博堂道:“有武艺高强的文伟老兄在,咱们还怕什么?”
正说着,对面奔来一骑,马佩铃铛,声声作响。马上人是一个衣服豪华的少年,那少年看了他们一眼就骑过去了。五品守备陈文伟看那少年走得远了,轻声道:“这是一个强盗。”钱博堂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江湖多年,这些经验还是有的。你莫不信,过一会儿还会从咱们后面再追来一骑。”
钱博堂满不在乎,高声道:“只一两个强盗,怕他什么?文伟兄武艺高强,老师的贴身随侍傅林和吴高这些年跟你也学了些本事,便是再多来两个强盗也无妨。”
陈文伟仍是面色峻然,轻着声音说道:“这些强盗少则三五个,多则能上百,又都是强悍拼死之徒,其中也有武艺高强的武林中人。咱们方才见着的这个少年和一会儿从后面追来的人只不过是探路的,探察前后路有没有别的路人,如果没有或者人数不多,他们才好下手。如果近处有官兵或上百人结伙而过的商人或走大镖的镖行,他们一般不会轻举妄动。”
钱博堂听得咋舌,其他几个人也觉悚然,都不由回头望去。只听远处马蹄得得,马铃声声,山路转弯之处,又有一个华服少年骑马从后面赶来,从他们身边超出,又向前去了。
张问陶急忙问陈文伟道:“怎么办?是退是走?”“咱们又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若真遇了贼,我和他们对几句切口,应该没什么事。若是不给面子,只有兵戎相见啦。”
众人不由加快了速度,想快些走出这个是非之地。转了两个山弯,却看见前面有一辆车,四匹马拉着,连车夫一共五人,都是彪形大汉,有挎刀的,有拿枪的,看样子都有些武艺。四个人骑着马,一个人赶着车。
陈文伟策马奔过去,向那领头的黄脸汉子打个揖,笑道:“这位老哥,要去哪里?可好搭个伴么?”
黄脸汉子斜着眼看了看他,粗着嗓子道:“我自赶路,与你何干?”
钱博堂也骑着驴赶过来,打着哈哈道:“好汉!这地方强盗甚多,咱们合在一处也多几分力量,有甚不好?都是在外行路的,何必这么生分?”
那汉子并不领情,仍语气生硬道:“你我素不相识,却有这多啰唆话?还不快走!”
钱博堂见他长得恶眉恶眼,说话也粗声粗气,扭头对陈文伟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陈兄,咱们还是自己走吧。”
陈文伟点点头道:“咱们的马快,不久就过了这个山口,谅无大碍。”
张问陶一行又往前赶了一阵子,陈文伟才说道:“恐怕刚才探路的强盗不是为咱们而来,而是冲那个黄脸汉子的车队去的。”
几个人都不由得看他,张问陶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他的车子虽是四匹马拉着,却走不快,且车辙较深,押车的人又很警惕,不许别人靠近。车上不是黄白之物,就是其他的贵重东西。”
“那不如我们等等他们,别让强盗劫了。”张问陶道。
“我看他们都带着长短兵器,为首的黄脸汉子说话中气十足,都是有本事的,用不着咱们相帮。再说这些人又对咱们存着些敌意,若强要同行,倒惹得他们生疑,更加尴尬。”
张问陶不懂江湖上的事,听陈文伟这么说,再无他话。一行人走到下午酉时七刻出了山隘,到了一处村庄小店打尖住下。
第二天早晨,陈文伟一起来就问店家道:“昨晚可有五人投宿?他们有一辆四马拉的车。”
店家笑道:“没有呀,你们就是昨天最后一拨入客栈的,哪还有什么四马拉的车。客官可是等人?这一路可不太平,为何不结伴而行?”
陈文伟变色道:“完了,完了!黄脸汉子必遭了贼道啦。都怪我一时恍惚,以为他是个老走江湖的,就没怎么上心。”
钱博堂一听当了真,急得跺脚道:“这会儿别不是已经让强盗劫去了吧?”
“必是劫了,不知性命如何,我得带人去瞧瞧。”陈文伟说着,就去房内收拾东西。
张问陶急忙在他身后追问道:“要带多少人去?我派人去叫当地的保正甲长召集些村民。”
陈文伟回过头道:“张大人,我看那黄脸汉子货资甚厚,又将兵器亮在外面,谋他的盗贼其势必众,这样一个小村也抽不出多少壮丁,人多上几个,派不上用场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我先带上傅林去看看情况,再让老吴头拿你的亲笔信骑快马到太平县速调精干衙役捕快过来。贼窝就在不远处,趁势端了它也好。”
张问陶立即写下一封书信,让老吴头带给太平县的县令,傅林跟着陈文伟去查案,自己只留了吴高随身侍候,和钱博堂一起在店中等候消息。
二
风雨凄凄,秋寒阵阵。三个贩布的客人走进店来,其中一个中等个子,白胖圆脸,左颊有一颗黄豆大的痣,一进店就连忙摘了油布雨衣道:“好冷的雨,店家快收拾一间上房来。”
店家迎上去,一边帮着接东西,一边道:“客官,今儿个真不巧,包间没了,不如给你腾出一间大屋,大屋向来是多人合住的,你们三位就包了吧。”
“那好,给你10两银子,再不要安置别人进我们的屋子了。侍候好了,明日还有赏!”
店家一听对方出了10倍的大价钱,笑得满脸都开了花,点头哈腰道:“放心吧,我专门安排一个伙计侍候各位爷!”
张问陶听说是从山里来的,急忙走出来问山中的情况。那几个布客却说是从另一条路过来的,路上只碰到一个少年骑了马来来去去,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张问陶心中起疑:听陈文伟说,这种情况是强盗探风准备下手行劫,可为什么这几个贩布的商人只有三个人却没有遭劫呢?
到了傍晚,又进来几个住店的,一共八个人,年纪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商人打扮。一进门脱了油衣,一边抖着雨水,一边咒这天气。内里有个高个子的人问店主要一间大房子,店主陪着笑,小心说道:“你看这是怎么了?今儿个偏偏客人住的比往常还要多许多,都住满了。”
高个子不满道:“这么晚了,雨又下得大,村里就这么一家店,你总不能让我们八个人都歇在外头吧?我们多给钱,你想想办法。”
“不如各位客官分开挤大屋。”
“我们身负重资,不能分开睡!”
这时另一个人过来道:“大哥,我方才进去看了看,前院东厢的大房里只有三个人,再添我们八个人也能住得下。”
“对不住,各位客官,人家是花了银子包下的。”
“他们给你多少钱?”
“平时价钱的10倍,10两银子。”
那人掏出两块大锭银子:“这是20两,麻烦你给照顾照顾,跟那三位朋友说一下,他们的房钱我们也代付了。我们确实是不愿意分开住。”
店主乍一见这么两大锭银子,惊得舌头伸出去老长,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亲自跑到那三个布客的屋子去做说客。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出来,喜滋滋地说:“这几位客官都进去吧,我都说妥了,我这就安排人给你们几个铺床倒水。”
“这天冷,若有炭再生个火盆子进来。”
“蜀中二月天,还要火盆子?”店主方说了这一句,就见高个子拿眼瞪他,急忙改了口道:“好,我这就吩咐人给你们送去。”
这八个人抬着一个大柜子进了客房。因都是商人,这些人又请三个布客吃了一顿丰盛的宴席,大家谈得很投机,并无半些生分。
到了半夜,各客房的人都歇了,外面的灯笼也熄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灯笼被黑沉沉的雨夜压得只剩下几点鬼眼似的光。钱博堂晚上吃坏了肚子,只觉小腹内一阵阵的疼,急忙拿了手纸去茅厕。路过布客的大屋时,听到里面“啊”的一声惨叫。钱博堂听得奇怪,顾不得肚疼,靠近了窗户去听。屋里面没有点灯,只能听到一个人在哭泣,哀求道:“诸物不敢稍有怜惜,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有一人压着嗓子道:“不如让他去吧。”另一人则轻声道:“今你不杀他,明他必杀你!”少顷,又听到喀喀的喉咙窘迫发出的声音,后来就再无声息。
钱博堂听得诧异,上茅厕回来,把张问陶叫醒说了刚才的事。张问陶听了道:“那布客必是昨日在路上叫贼盯上了,追到店里下手。他们有八个人,可能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强盗,这件案子不能蛮干。”立刻让吴高把店家叫来,说明情况,先偷偷地开门让吴高牵马出门,奔太平县报案。又组织村中的壮年男子准备了家伙。一直等到早上,张问陶和钱博堂以丢失东西为由,不让所有在店的客人离开,并要搜查各屋。
布客屋中的人听了并不惊慌,镇定自若。高个子说道:“既然丢了东西,那就先查我们屋吧。早点搜完了,我们好赶路。”
钱博堂本怕他们拦着,一听他们主动让搜,正中下怀,于是带了人进去就搜。过了两刻钟,钱博堂失望地从屋中走了出来,走到张问陶身边悄悄道:“老师,真是奇怪,屋中人还是十一个人,一人未少。那三个布客还在屋中,并不像有事的样子。但我在地板上发现了三处很小的血迹。那八人所带的大柜子也打开看了,却是空的。我问,为何带一空柜子行路?他们说路上贪便宜,临时买的。学生分析,千里贩货,所为的是重利。为贪一点小利,辛辛苦苦地抬一个柜子行路,不是个合理的理由。至于布客并未受害,地上却有血迹,昨夜又有那些响动,我实在想不通。”
张问陶听了十分惊讶,也进去察看了一番。回来对钱博堂道:“人的确还是十一个人,但布客已经不是原来的布客了。昨日那三个布客来时,我看到其中一个中等个子的人,左颊有一颗黄豆大的痣。可刚才我进去的时候,那些布客却尽量不说话,并且不给我正脸看,但我还是看到三个人中没有一个人脸颊上有痣。虽然三人身形穿戴与布客相似,但肯定不是昨日的布客了。”
钱博堂道:“昨日咱们已经派人盯紧了这个屋子,并未再见人进出此屋,如何就多了三个人,又少了三个人?”
两人正在商量,不得其解。那些人见搜过屋子,嚷嚷着就要出去。店主拦住道:“不行,不行!张大人说了,都搜完了才能走。”
八个客商中的高个子道:“不知大人丢了什么东西?”
店主道:“一个手炉。”
那人大笑,对左右人道:“不过是一个手炉罢了。”遥对张问陶喊道:“我们给大人100两银子,就算赔你了。请大人放我们先行,别耽误了买卖。”
张问陶踱步过去:“这个手炉可不是一般的手炉。纯金打造,外嵌明珠,价值连城,岂是100两银子能赔得起的?你还是老老实实退回去等着,待我们全搜完了,再作打算。”
那些人听了,大声鼓噪,纷纷道:“他娘的,成心要讹我们?算什么大人?就是小人一个!”
“管他什么大人、小人,老子不给面子,就闯出去能如何?大爷今儿就不买你的账,你要怎么着!”
这些人正欲闯出去,只听哐啷一声,一伙壮汉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手持菜刀、粪钯、铁锹、擀面杖,凶巴巴恶狠狠守在门口,正是张问陶夜里从村中找来的三四十名村中青年。那些人见对方人多,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说道:“那就快搜,搜完了我们好赶路。今个儿真是倒霉!”
店并不大,一共有十来间房,很快就搜完了,张问陶却仍不发话让走。两边人僵持了一会儿,又是那个高个子说道:“这位大人,搜也搜了,怎么还不让走?你不要仗着官势欺人呀!”别的客人也附和要走。
张问陶拖延时间是为等吴高叫人来,日上三竿了,还没有动静,自己心里也急。他强作镇定道:“这么大的事,我须叫当地的官府来验。店家,你叫一个人去通知县里。”
那八个客商闻说要通知官府,有几个人的脸色倏地变白了。一个人叫道:“当官的要仗势欺压良民,我们和你们拼了!”话音方落,十一个人各从身上抽出匕首、短刀来就向外冲。其他看热闹的客人见打起来,纷纷躲进房内。
张问陶这边的人见他们亮了凶器,更不迟疑,两下里打在一块儿。张问陶这边虽然人多,但哪里是这些贼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有数人被打倒在地。好在这些贼怕把事情弄大,并未伤在致命的地方。眼看着十一个贼已经冲到店门口,突然店门被人一脚踹开,从门外冲进一干衙役来,约摸有二三十人,一进来就把双方都围擒住了。张问陶急忙叫领出自己这边的人,将那十一人缚紧。
老吴头和吴高都已回来,张问陶命他俩带上大部分衙役去帮陈文伟捉贼,留下几个衙役看守这边的群贼。当下便在院中设下临时公堂,审问群贼。
那高个子贼先被带上来,嘴里还喊着冤。张问陶将手中的一块竹片子啪的一声,狠狠地拍在条案之上,道:“无耻之贼,还敢狡赖!钱博堂,你说说昨夜的情形!”
钱博堂走上来道:“你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便可逃过法网么?”遂将昨夜所闻之事讲了。
高个子听了,只得将杀死布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供了出来。高个子供称,他们在路上就看到这三个布客携有厚资。本欲在路上就劫去,仓促中聚不齐人。后来追到店里,用柜子藏了三个同伙进去。晚上将布客勒死,又找出相貌体形大致相像的同伙三人穿上他们的衣服,企图蒙混。张问陶又问那三个布客的尸体现在何处。供说已经被分成数段藏于包裹之中。遂从他们身上解下二十二个贴身布包。每个布包中都有一段血肉,用灰腌之,又以湿泥裹住,火烤成形,使血不能外溢。
在场之人连同那些久见血腥场面的衙役都惊讶不已,一片嗟呀之声。
张问陶虽然见多识广,听得也是心惊肉跳,叹道:“风尘江湖之上,竟有此种事情。若不是钱博堂刚巧肚痛遇之,恐怕就让他们瞒24ccd0f8381c40f9ed6b370b28b688d69fc3c9b6535980195d75b420e9445901过了。可见天网恢恢,何曾漏哉!”遂命几个衙役押了他们去绥定府(今达州市)太平县(今万源县)衙门。
三
再说陈文伟带着傅林走回山口,哪里还能看到黄脸大汉一行人的影子。顺着路再往回走,半路上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小路成溪,冲掉了厮打格斗的痕迹。又走了半日,陈文伟看到路面上有两道车辙,虽然经雨水冲刷,但因车辙较深,还能看得比较清楚。两个人跟着车辙走了一会儿,车辙没入山路一旁的林中。下去查看时,见车子被弃在百步之外,车上已无任何东西。陈文伟道:“雨越来越大,货物又沉重,估计他们不会走很远,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间小店,他们可能就在那里歇息。”
两人再赶到小店,打听有没有客商押着货物投宿。伙计回答道:“押货的客商没有,不过倒有拉棺材的一伙人刚刚住到本店。听说是在面前路上遭了劫,五个押货的人全死了,后面跟来的同伴才收了尸。这一路山贼多得很哪。不过你放心,本店是从来不会出事的。为的是进山出山,在山里只有这一处歇处,如若小店也不太平,恐怕就没人走这条路了,那些强匪们也就断了财路。”
陈文伟道:“如此甚好,我们也是赶路的,今晚就在此歇下了,你给安排一个僻静的屋子。”
二人住进店来,向伙计打听到拉棺材约有二十多人,包了后边一个院子。陈文伟生疑道:“押货的才五个人,收尸的倒有二十多个,真是蹊跷。”
傅林道:“陈爷,莫不就是劫货的强贼吧?”
“你先歇着,我去瞧瞧。”陈文伟说罢,换了身夜行服,收拾停当,开了门,看看院中无人,攀着墙几下子就上了屋顶。
阴雨天气,夜色极重,十步以外看不到人影子。陈文伟爬上那伙人的屋顶,倒挂在檐椽上,偷看屋内的动静。见室中灯烛照耀如昼,五口棺材摆在正房,七八个人守在棺旁,虽像是守灵,却互相嘻笑打趣,并没有丝毫悲伤的样子。陈文伟看了多时,一翻身又上了房顶,悄悄潜回屋中。
傅林见陈文伟回来,急忙冲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又问道:“陈爷,打探出什么没有?”
陈文伟将茶饮了,又将身上淋湿的夜行服脱下,说道:“守灵之人一点儿悲意都没有,反而面露喜色,绝不是什么好人,我看那棺材里大有文章!”
傅林接过陈文伟的夜行服,递上干衣服,一边就着水盆拧衣服,一边道:“陈爷,我方才到前头弄饭,见了他们其中一人,遂装作好奇打问。那人说他们和那死去的五个人本是一路,后来因事耽搁所以分开,没想到前面的人竟被劫杀了。”
陈文伟将衣服换上,说道:“既是同行伙伴,就都有押送货物的责任,哪有前面的五人押着重资,后面的二十多人不带任何货物的道理?”
“陈爷,是不是棺材内藏着所劫的货物?不如亮了身份,检查一番!”
“无故开棺,有违国法。况且这些人都不是善辈,着急了杀人灭口,你我两个人怎么能抵挡得住?先跟着他们,等接应的兄弟们来了再说。”
第二日,雨停雾起,大巴山的山路上云雾缭绕。那一行人用五辆马拉的平板车各载着一口棺材出发了。
陈文伟和傅林远远地跟在后边。
一直走到下午,前面的人却走了一条歧路,眼看着就要上山去了。陈文伟暗暗着急,若是这伙贼回了老巢,那可就难办了。正在犹豫,却看见有五六十人结伙的商队从对面大路过来。
陈文伟一见有大队商人过来,心中有了主意,急忙过去把运棺的人拦住,掏出官票道:“我是官差,要检查你们的棺材。”
那些运棺人见了一愣,正待动粗,却见对面过来的大队商人也停下来看热闹,不敢贸然发作,为首一人道:“这位官爷,尸体盛敛已久,今无故而发,恐怕不妥当吧?”
傅林也赶了过来,斥道:“要你开棺便开棺,啰唆什么?莫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边?”
众匪被点中心事,都一齐看傅林,眼中闪着凶光,傅林看了不由得一寒。
却听陈文伟道:“我知道无故开棺有违国法。这么办吧,我先立个字据,若是开棺验不出什么东西来,我愿承担罪责,你们看怎么样?”
那人冷笑道:“如此甚好,只怕你要后悔!”
陈文伟也冷笑道:“不必多言,有笔墨么?拿来!”
这伙人并没有带笔墨,倒是那商队里有好事者,将笔墨借给陈文伟。陈文伟因只是拖延时间,并不想当时就开棺检验,于是,一边慢慢研墨,一边问道:“请问这棺材里边装的是什么人啊?”
“回官爷的话,是一同做生意的伙伴。因在前边遭了贼,都被杀死了,货物也被劫去,只好将他们的尸体送回乡里。”
“你们老家在哪儿啊?”
“在河北哪,远着呢。”
“河北人啊?怎么口音听着不像?”
“俺们都是家传的生意人,打小就跟着父辈出去闯荡,口音杂啦!”
陈文伟又问货物损失多少,本打算去哪里卖货,一直拖了小半个时辰,仍是磨磨蹭蹭不想开棺。那伙人等得急了,反而连连催促。
此时,傅林望见南面路上烟尘荡起,有二三十人的马队向这边赶来,喜道:“这可好啦,咱们的人来了!”
陈文伟这才将字据文书写就,立刻打开了棺材。本以为一开棺便可真相大白,却见棺中躺着的正是当日见到的黄脸汉子。又开其他四棺,都是当日押货之人。
运棺的人见陈文伟理亏,立刻就炸了窝。叫骂声不绝,纷纷责问,一定要将陈文伟治罪。那些刚奔过来的差人因为有吴高和老吴头领着路,所以认得陈文伟,但听了这些运棺人的责问,才知道陈文伟擅自开棺,又查不出赃物,被人揪住,也以为陈文伟认错了贼,只是出言相劝,并不敢动手。
那些人见陈文伟等不敢说话,自以为得了理,便要盖棺。陈文伟厉声喝道:“慢!”一个箭步跳到棺材旁边,将手伸进棺材内。
“好不讲理的官差!死者为大,怎能轻易动尸举柩!弟兄们,打死这个狗官差!”说话间已经有三个人操起了兵器从两边扑上来,却被陈文伟抽出刀来就手一挡,将右边那个人手中刀挑飞,身子又一转,向左边攻来的两个人连出了两招,将两人逼退,回手把刀伸入棺材内,将尸体身上所盖的衾被挑开,大声喊道:“我果然没有猜错啊!只有人头在棺内,人头以下用衾被盖着的都是所劫赃物。来人!立即将这些贼都拿了!”
众捕快听后,都抽出刀来,一拥而上,将强匪围住。在场的商队也都带着护身的兵器,见陈文伟挑破了那些盗贼的身份,也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冲过来帮忙。那些盗贼虽然凶狠,但架不住人多势众,陈文伟武功又高强,一把大刀使得纯熟,与贼相斗竟如切菜砍瓜一般。只一会儿就将众强人拿住,没有一个强盗能够逃出去。一共捉住二十一人,陈文伟命人将这些贼捆了,押到绥定府太平衙门暂行关押。因案情重大,涉及盗匪众多,太平县知县不敢专擅,急忙报到绥定府,由知府姚建德会同当地驻军太平协领(从三品武官)一同查办侦缉。
姚建德请了张问陶和陈文伟一同审案,接着又审出巨盗头目及其爪牙近百人。姚建德按照盗匪供词,与当地驻军一同协捕数日,又捉贼四十余名,其他贼人望风而逃,一时间竟将大巴山最大的匪患除去。
〔本刊责任编辑 冯 因〕
〔原载《民间传奇故事》总第29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