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间,万州北头有个都历村,村里有个小伙子叫郑林,娘儿俩一年到头靠打柴过日子。这年冬天,郑林套上驴拉大车到万州城去卖焦炭。回来时正逢下雪,路过天城山时,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前边一步一滑地走着。郑林是个善良人,见老头走路艰难,就下车问道:“老大爷,你上哪?”“上白庙。”“是同路,我捎你去吧!”老头欢喜地上了车。
风雪越来越大,老头冻得直打哆嗦,就钻到车上盖焦炭的草席底下。傍黑时分,车到苗垭附近,郑林叫道:“老大爷,下车吧!从小路岔过去就到了。”谁知连叫了几遍,不见应声,以为老头睡着了,掀开草席一看,老头直挺挺地躺在车上,脸色发紫,手脚冰凉,连气都不喘了。郑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好心不得好报,这可咋办?他怕吃人命官司,见四下无人,忙把老头抱到路旁,赶起驴车就走了。
不久,一个石匠打此路过,被尸身绊了一跤。爬起身一看,是一个死尸躺在雪里,吓得他跑到村里,找到村长,慌慌张张地说:“不好啦!村头上出……人命啦!”村长一听忙赶到现场,见死的是个老头,就叫人去拿了一领草席把他盖上,接着就派人到县里报案。村长怕死尸夜里被野兽拖走,就叫张三和王五守夜。
张三和王五是村里出名的酒鬼。他们守到半夜,天气越来越冷,呼呼的西北风裹着鹅毛大雪,冻得他俩上下牙直打架。张三说:“冰天冻地,我看野兽不会出来,咱俩找地方喝点酒暖和暖和吧!”
王五同意了,他俩便来到一个山沟旮旯里。喝完酒,两人都有点瞌睡了。王五说:“咱先去看看死尸,回来倒着班睡一会。”他俩出了山沟,老远就见草席被风刮得呼扇呼扇的,走到跟前一看,死尸不见了,他俩吓得傻了眼。“这事咋办?”张三叹了口气说,“酒钱捞不着是小事,看来还得吃官司啊!”王五急得抓耳挠腮,嘟嚷着说:“有偷金偷银偷钱的,难道还有偷尸的?”一句话提醒了张三,便说:“有了!前天西村死了个老头,就埋在西崖上,咱把他挖出来顶顶账,你看行吗?”“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他俩来到西崖上抡撅动锨,三下五除二把新坟挖开,撬开棺材盖就把死尸拖了出来,接着把坟填好,慌慌张张地抬了死尸,放到草席下。
第二天一早,村长带着县官和衙役来了。他让张三和王五先回家歇息,就领着仵作去验尸。掀开草席一看,大吃一惊。席下不是老头,竟是一具二十五六岁的男尸。村长忙把张三和王五叫回来:“死尸咋变啦?”“我们一直看着,怎么会变呢?”张三争辩说,但是到跟前一看,把他俩都吓懵了:“这……这是咋的?”县官怒喝道:“大胆奴才,做了些啥勾当?还不从实招来!”他俩知道瞒不过去,就把丢尸换尸的事全说了。县官即令去查看新坟,确有挖坟的迹象,命他俩重新挖坟检验。张三、王五把坟挖开掀起棺盖一看,奇怪,棺材里还有一个尸身。人们上前看尸,都说是前天死的吴老头,但对这个年轻的尸体,都不认得。县官又传来吴家的儿女和当事人,都说入殓时只有吴老头。县官正在琢磨这件奇案,忽听到有人“啊”的一声惊叫。
这惊叫之人正是郑林。他抛尸回家后,生怕官府追究,吓得一宿也没睡觉,第二天一早,他提着粪筐到庙垭附近探听动静。听说死尸变成个年轻人,他感到稀奇,到现场一看,死者左眉间有颗豆大的黑痣,惊得他不觉喊出声来。
县官问他死的是谁?郑林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是咱村教书的孟先生。”“他是咋死的?”“不知道。前天我打柴时碰见他,说是接到父亲病危的信,要回东关看父亲,谁知……”
这时仵作验过尸身,说是死者后脑壳被石击破,头顶心被钉入一根长钉,怀中有家信一封,别无他物。县官看过信后,吩咐地保看守现场,自己带着两个衙役骑马到东关去了。
孟家只有孟父和媳妇春兰两人。孟父瘫痪在床,不能行动;儿媳春兰是这一带有名的俊媳妇。这天她正要出去串门,见保正领着衙役和县官来了,吓得连忙下跪迎接。县官见春兰脸搽脂粉,穿戴整齐,又见孟父并无病危模样,心中犯疑,问春兰:“谁写信叫你丈夫回来的?”春兰忙说:“民女不识字,家中无人写信呀!”“孟先生被人害死你可知道?”“啊!”春兰一听就哭了,“天哪!是哪个狠心的下这个毒手呀!”县官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先去料理后事,本官自会为你伸冤。”
春兰走后,县官问孟父:“你家有哪些人常来?”孟父哭着说:“除左邻右舍外,就是城里丁大夫来给我看病,再无旁人来啊!”县官劝孟父保重,要来大夫开的药方,就回县衙去了。
第二天,县官升堂问春兰:“你夫生前可有仇人?”“我夫为人老实,从不与人结冤。可能被图财害命了。”县官闻言,想起昨天惊叫的郑林,他老远到这来,甚为可疑,难道是……县官传来郑林问道:“孟先生回家携带何物?”“只有小包袱一个。”“你家离此二十多里,到这来干啥?”郑林怕牵扯出来老头的事,一时结结巴巴地说:“这……我来拾……粪。”“哪有跑出这么远来拾粪的?”春兰恨恨地说,“他知情摸底,定是见财起意害死我夫。”
县官见郑林言语含糊,把惊堂木一拍道:“大胆郑林,竟敢图财害命,还不从实招来!”郑林吓得一阵哆嗦,说:“大人明断,小人实不曾害过人呀!”“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招的。”县官一拍惊堂木说,“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郑林受了刑,不住地喊冤枉。县官问道:“你心中没鬼,跑到这干啥?”“小人是有过错,但实在没害过人。”接着他便把扔尸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春兰哭着说:“郑林这么狠心,他能不见财起意吗?”
在郑林受刑的时候,县官见春兰以袖遮脸,面露喜色,如今又一口咬定郑林,感到其中必有隐情,便说:“将郑林收入监内,本官另行追问,春兰回家料理丧事,听候本官公断。”随即宣布退堂。
当天晚上,县官会同衙吏,仔细对照家信和药方上的字迹,认定出自一人之手,便吩咐两个衙役偷偷盯住春兰查访案情。两天后,查明郑林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春兰和大夫有些不清不白。第三天,城里都传说郑林招认他图财害了孟先生,被判成了死罪。
原来这春兰自嫁给孟先生后,嫌丈夫长年在外教书,害得她在家忙里忙外,到晚上孤守空房。有一次,她到城里请大夫来家给公爹看病,见那位姓丁的大夫一表人材,举止文雅,不由春心大动。开完药方,她就在房中摆上酒菜请大夫入席。这个年轻的大夫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媳妇为他斟酒添杯,早已神魂飘荡,他说春兰气色不好,以试脉为名抓住春兰的手调起情来。这正合了春兰的心意,她对大夫诉说了自己的烦恼。最后,咳了一声说:“我那口子不到假期不回来,后院墙塌了个豁口也无人修,我就怕黑夜从那爬进人来。”大夫一听就明白了。当晚就从后墙爬到春兰房里……
打那以后,丁大夫常以看病为名,暗地里和春兰勾搭。这天晚上,春兰叹了口气说:“进了腊月门,眼看他就要回来了,露水夫妻不长久啊!”“你说咋办?”“要想做长久夫妻,除非……”春兰做了个杀人的手势。“我不认得他咋下手呀?”“他左眉间有个豆大的黑痣,你写封信说他爹病重,那个孝子接了信准会连夜起程,你就半路上……”
信发出第二天,丁大夫带上一根长钉打扮成个拾粪的,就在庙垭旁那条崎岖的小路上等着。下午,一家出殡的抬着一口薄木棺材,埋在庙垭的西崖上。傍晚,大夫见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人,左眉间有块黑痣。两人相遇时,大夫装作让路,脚一滑就跌到沟底下。孟先生忙蹲下去拉他,被大夫一把拖到沟里,还没等爬起来就被大夫用石头打昏,接着又用铁钉把他钉死了。为了杀人灭迹,大夫趁天黑四处无人,挖开西崖上的新坟,打开棺材,把死尸放进棺材里,然后埋好坟土,拾起孟先生的包袱就走了。满以为这事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孟先生的死尸又阴差阳错被张三王五两个酒鬼挖了出来,这一来把个丁大夫吓得心惊肉跳,连着好几天没敢出门。
这天丁大夫听说案子破了,郑林被定成死罪,喜得他当晚就来到春兰房中:“有了替死鬼再不用害怕了!”接着他掏出一个小包袱说,“这是死鬼的二十两银子,你留下花吧!”春兰喜得忙摆酒弄菜。两人正在饮酒取乐时,突然从后窗跳进两个衙役,喝道:“冤有头,债有主,狠心的狗男女跟我们走吧!”
审案的这一天,衙门外真是人山人海。丁大夫和春兰被带上公堂,在人证物证面前,没动刑他俩就全招认了,当堂就定了死罪。因那日失踪老头的尸身没找着,县官将郑林寄监待查。刚要退堂,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跑上公堂跪下说:“老爷,不用查了,死的那个老头就是我呀!”“你!”县官惊奇地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老头患有“羊角疯”病,一犯病就像死了一样。那天他要到妹夫家,在郑林的车上病又犯了,醒来时见自己躺在草席底下,黑夜里也没有人,就钻出草席到了妹夫家中。因为受了风寒,在妹夫家养了几天病。这天听说县里要审官司,其中还有个老头的尸身没找着,他怕牵连旁人,就连忙赶到县衙说出了实情。
至此,全部案情都水落石出,郑林被释放回家。人们都称赞县官办案如神,执法公正。有个好事的秀才还写了首打油诗:“无巧不成书,通奸害亲夫。若无换尸案,冤枉何处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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