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在城市和乡村间行走

2007-12-29 00:00:00
今日文摘 2007年15期


  耳朵在城市和乡村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可以用耳朵来思考的时候,我发现在城市里耳朵只是汽车、音乐、人声、机械、噪声的承载器。而在乡村,耳朵则恢复了更多的知觉,听到了鸟鸣,听到了虫声,听到了来自自然深处的一切音韵。有时候在一个城市呆久了,耳朵就会失去了应有的知觉,这个时候来一下乡村,听觉的某一部分细胞,就会像一朵向日葵,开放袒露地让人的思维进入清醒明晰的状态。
  秋天的夜晚,住在单位的宿舍里面,所有不属于乡村的音律被夜幕打扫干净了以后,虫声就像刚扒开穗皮的玉米一样新鲜滋润袒露,似流水的汩汩铮铮,似丝弦的袅袅婷婷,似打击乐的间间竭竭,似竹柳绵笛的舒缓轻柔,但是不管是连绵不绝还是瑟瑟有声,虫声的音韵与音韵之间,却都保持着一种平行的力度和节奏。再仔细地听听,虫鸣的合奏里面竟也是一个千奇百怪繁复噪杂的世界呢,很难分清哪些是油葫芦、哪些是蟋蟀、哪些是蝈蝈发出来的,但是在这万声齐鸣的合奏里面,竟不觉得繁复恬噪,只要是虫歌从草丛里发出,秋凉就必然助兴浸润,这个时候,闭上眼睛听听,只觉得清凉舒爽五腑烫贴,心智和触觉都像三月绽开的花朵,晶莹剔透敏锐伶俐。
  但是我下班回到了家里,回到了水泥森林铸就的城市以后,耳朵里面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汽车喇叭、某种机械的轰鸣、流行音乐、以及各种人声组成的市声,这种繁杂的声音里面别有一种铿锵的力度,很像火车车轮向前奔跑时的音律,很能激发人的想象。我有时想时代在前进的时候,不光会留下万象更新的物证,在前进的过程里面也是有声音的,这种声音伴着光彩、热度、力度,在生活的海洋里面全方位地开花,人淹没在里面,仿佛习以为常感觉不到它的巨大和变迁,但是不管你清醒不清醒,主动不主动,你都得所愿非所愿地随着时代的节拍紧张起舞。
  如果用声音的方式来感受时代的脉搏,我感到不断地在乡村和城市间行走,是一个最佳合理的办法。不被物质世界奴役,作个自己精神的主人,在城市里奋进,在乡村里休息,全面合理地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是生活质量提高,生活情趣丰富的表现。但是生活紧张的现代人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
  很难忘的一个镜头是在上海街头见到的一个农民,在一条并不繁华的路上,一个布衣蓝裤布鞋的农民背着山一样的一堆蟋蟀篓子在走,城市豪华的建筑成了衬托他的背景,他还没走来,尖锐热烈的虫声就以一种爆炸的姿态轰轰烈烈地开过来了。他走去了,虫声昴扬余韵不绝,那种绚烂仿佛乡村在向城市进逼,自然在向人工展示,那种意境要用什么语言来表现的话只能是繁复中的简约、豪华里的清纯、模糊中的鲜明、激荡里的恬静……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我的思绪像车轮一样的旋转,我想这就是上海,这就是情调,这才是深刻,这才是精明!
  后来在相隔几年以后的时间里,我在我生活的这个城市里也发现了类似的镜头,不过不是在街头是在菜场,我想生活是会传染和繁殖的,慢慢地有意义的存在都会走遍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的。
  喜欢城市,城市给人一种向前奋进的感觉;喜欢乡村,让人舒缓轻柔更有助于思考。让耳朵在城市和乡村间行走,你会听到时代在前进时的声音,它用城市的脚在走路,又用乡村的歌喉唱歌。
  (齐天贤荐自《当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