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在《呼啸山庄》中巧妙地运用了窗户作为喻体,其意义就是传达两种截然不同世界的对立和障碍。正是这种上层与下层,文明和自然的冲突;生与死的障碍,阻隔了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的世界。窗外和窗内的两个世界,在小说前期代表着自由和禁闭,最终又演变成为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的生与死的两重世界。最后在西刺克厉夫的自绝式的死亡之后,两位主人公化作幽灵,手牵手奔跑,歌唱于属于他们两人的荒野上,由于窗户而分割的文明和粗犷,生与死的二元对立世界,最终在荒野中融合而消失。
在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的童年时代,窗户的作用是代表着粗犷和自然的呼啸山庄中的主人公,向代表着禁闭和文明的画眉山庄的窥视的中介,是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的童年时代向成年时代的蜕变,两人在画眉山庄的窗内和窗外蜕变成为截然不同的人,从此也拉开了不同的人生序幕,各自的人生悲剧开始慢慢上演。
在小说的第六章中,在一个暴风雨之夜,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从呼啸山庄中消失了,他们去了画眉山庄,通过画眉山庄的窗户,他们看到了他们在童话世界中想像中的天堂,“一个漂亮辉煌的地方,铺着猩红色的地毯,桌椅也都有猩红色的套子,纯白的天花板镶着金边,一大堆玻璃坠子从天花板中间吊下来,许多光线柔和的小蜡烛照得它闪闪发光。”正是通过画眉山庄的玻璃窗,西刺克厉夫第一次得到了对于林淳家中两个孩子——埃德加和伊莎贝拉的印象。他大笑着嘲弄了林淳家的小女儿——11岁的伊莎贝拉·林淳。那时伊莎贝拉正在房间里,为了一只小狗和埃德加痛哭流涕的大发脾气。西刺克厉夫惊异到林淳家孩子以如此的行为和活动来浪费他们的时间和空间。他戏弄的称他们的活动是“又哭又叫,在地下打滚”,这些举动似乎是他们消磨时间的唯一办法。于是,在窗外的两个孩子——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发出了可怕的声音来戏弄窗内的两个孩子,埃德加和伊莎贝拉在房间里惊恐万分,大叫着“啊,妈妈,妈妈!啊,爸爸!”,显示了他们的胆小和懦弱。 西刺克厉夫在往林淳家窥视的那一刹那,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生活和行为的本质和意义,一种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理想的,完全是无聊枯燥的生活方式,因此,他先是嘲弄他们,然后不屑,远远的避开了林淳一家,因为西刺克厉夫明白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且他也厌恶和鄙视这种生活,他完全明白他自己,明白他和凯瑟琳想要的世界。正是这种态度,决定了他日后对于林淳一家的鄙视和仇恨的态度。然而,凯瑟琳却被领进了窗内,进入了林淳家,她立刻被窗内的美景迷惑,从此步入了凯瑟琳人生命运的第一个陷阱。林淳家的仆人给她洗了脚,擦干并梳好她美丽的头发,并且端来了诱人的饼干和糖酒让凯瑟琳享用。从此之后,凯瑟琳被改变成了一位文雅的淑女。显然,艾米莉写作此部分的动机显而易见,在童话故事中,美丽的女主人公被外界的神秘力量领入另外的一个世界,在那里,她洗浴,换衣,然后给予一种新食物,之后,她忘记了自己的原来世界,忘记了原来的自我。在那个看似美丽的世界中,她迷失了自己。
从此,凯瑟琳和窗外的西刺克厉夫分离,不由自主的成为了窗内的繁华世界的虚荣的俘虏。窗外的自由,窗内的枷锁,被一层透明的玻璃阻隔开。凯瑟琳被更远的推离了和西刺克厉夫的快乐童年,推向了一个远离自己天性的文明世界。正是这层窗户,凯瑟琳的自我和外我开始真正的对立。
五周后,凯瑟琳回到了呼啸山庄,举止和穿着都似一位文雅的淑女。在小说的第七章,被肤浅的外在社会身份所迷惑的凯瑟琳,开始厌恶并和真正所爱的西刺克厉夫发生激烈的冲突。凯瑟琳抱怨西刺克厉夫肮脏,西刺克厉夫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刺痛。在那时,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的关系正如美丽的公主和黑暗城堡中的王子,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深陷黑暗。外在的物质世界——食物,衣物,身份,阻隔了两位深深爱恋的主人公。从此之后,凯瑟琳和西刺克厉夫分道扬镳,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代表着两个世界障碍的一扇窗户,最终分割开两位亲密的爱人,正是此原因,也最终导致了凯瑟琳的不可避免的难以逃离的悲剧结局。
在凯瑟琳的成年时代,窗户则承启了凯瑟琳自我和外我分裂的见证和媒介的作用。在小说的十二章,在面对了埃德加和西刺克厉夫的激烈冲突后,凯瑟琳病了,近乎于精神错乱,在她歇斯底里的狂乱状态中,她没完没了的谈论着死亡,并要求耐莉打开窗户,但是耐莉因为担心女主人着凉,拒绝了。但是凯瑟琳挣扎着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探身出去,任由像锋利的小刀似的冷风吹过她的肩膀。她说到:“但愿我是在外面!但愿我重新是个女孩子,野蛮,顽强,自由……”此时的凯瑟琳已经明白,正是这扇窗户,隔断了她和西刺克厉夫。凯瑟琳急切的渴望冲出窗户,回到过去,重获自由,回归到她和西刺克厉夫的美好的童年时光,回到呼啸山庄,在那里,西刺克厉夫正点着蜡烛等她回去。但是这一切自然是不可能了,只有在死亡中,凯瑟琳才能够像在童年那样,自由地和西刺克厉夫睡在一起,永远地结束他们的分离。在随后的几日里,凯瑟琳去世了。林淳家的窗户见证了凯瑟琳对于西刺克厉夫的思念之苦,自我和外我的分裂的痛苦,这种无法释怀的悲痛,加速了凯瑟琳的死亡。
在小说的后半部分,窗户成为生者——西刺克厉夫和死者——凯瑟琳分离的阻隔。西刺克厉夫在随后的十八年里,残酷恶毒地实施了一系列的报复。然而,复仇的成功并没有削弱他对凯瑟琳的爱,反而是他对凯瑟琳的爱削弱了他的复仇欲望。随着时光的流逝,西刺克厉夫对死去的情人思念至极,甚至到处看得见她的影子。这就很容易地解释在小说第三章,当洛克乌德被凯瑟琳的幽灵惊醒之后,洛克乌德把幽灵的手腕拉到玻璃处,直到滴下的鲜血沾湿了床单,幽灵放开了他。洛克乌德叫喊着屋里闹鬼,逃出了房间。然而,西刺克厉夫却在破碎的窗口处大声呼喊着凯瑟琳的名字,乞求她回来。在那时,窗户又成为另一种障碍——这是西刺克厉夫的生之世界与凯瑟琳的死之世界的障碍,正是这种障碍阻隔了西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的团聚。西刺克厉夫在荒野上逛了一夜后,回来时带着一种奇异而兴奋的深情,在深夜里,他开始轻声呼唤凯瑟琳的名字,不吃不喝,几日几夜的凝视着窗外——凯瑟琳的死之世界。隔天,耐莉发现西刺克厉夫死了,浑身被雨水淋透,手腕被打碎的玻璃窗割伤,但是脸上却带着野蛮却又满足的笑容。西刺克厉夫死了,在他为生者时,窗户阻隔了他和她的生死世界,现在,通过这扇窗户,西刺克厉夫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和凯瑟琳的两人的荒野世界。在完成了他的复仇计划后,也使得他明白,只有通过死亡,才能穿越横亘在两人在有生之年的永恒的障碍,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最终,通过窗户建架起的障碍——下层阶级和上层阶级,自由和禁闭,自然和文明,生与死的障碍,在两位主人公的死亡后,在小说的结尾处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