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找婚姻的“同位比”

2007-12-29 00:00:00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07年25期


  结婚五年零二十一天的时候,宁远终于推了我一下。
  突如其来的力,让我猝不及防,一下子从争吵的高度跌到了哭泣的低谷。我才知道,男人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与宁远结婚时,我们可谓是一穷二白,都在工资不高的小厂里面谋生计,而且都是工人。只是我的不甘心,让我很快从那个小厂里面跳了出来,凭着自修来的本科文凭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能接收我的公司,而薪水自然也很快提了上去。
  当初结婚时,看上了宁远哪一点,似乎五年下来,已然忘却。只在记忆里咬牙切齿地记得他的不好,他没本事,整天守着那些破机器,做了这么多年,却只是车间里的副主任;他不会浪漫,总是固执地认为一捆白菜要比玫瑰强很多倍;他在家里不喜欢收拾东西,却只对吃感兴趣,他有着一切男人的坏脾气……
  看看我们公司的副经理刘节,比他还大一岁,但是不知道比他年轻多少。而且还懂得浪漫,到办公室跟我们吹嘘他和老婆去吃烛光晚餐,去游乐园疯狂,去河边放风筝。
  有不满就有发泄,这似乎是自然规则,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小家里面,我已经越来越容易不满了。
  终于在结婚五年零二十一天爆发了。
  起因是一件极其简单的小事。那天是一个很普通的周末,我们如往常一样一前一后回家,我进门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择菜,抬头淡淡说了句,回来了。一切如平日一样正常。
  我坐下来,照例问一句,晚上吃什么?他扬扬手里的韭菜,说吃饺子吧。
  忽然想起刘节的话,说晚上要带老婆去小城新开的那家店里吃比萨。心忽然有些荡,我几乎是不容置疑地说,不行,你带我去吃比萨。
  什么?他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我。
  比萨。我不紧不慢。城南路上刚刚开了一个小店,据说味道不错。
  他的回答令我哭笑不得,他居然问,比萨是什么?
  我没有再说话,忽然对生活感到极度的失望,我足足瞪了他有三秒钟,当确认我心里的希望破灭之后,我愤怒地跳起来,一把拽过他手里的韭菜,说,吃吧,吃吧,吃你的饺子去吧!你一辈子也像你的家庭一样,不知道什么是新潮,什么是享受!
  他忽然就怔住了,但也很快回过神了,对我说,你神经了。
  是啊,我神经了!我后悔嫁给了你,后悔嫁到了这个城市,后悔遇到了你这样的家庭,一群穷鬼!
  我居然口不择言。
  他几乎是冲到我面前推了我一把。我才想到,这些话从我认识他以来一直没说过,我孤身一人嫁到这个城市,一直以为他是我的依靠,但是却发现这依靠给不了我什么,就像靠着一根冰冷的钢筋,不能如树那样给我美好的阴凉和花香。
  
  一个人跑到公司的宿舍里住的时候,我并没有后悔。先是一个人吃了饭,然后一个人慢慢顺着小区里的路走,倒是一份难得的清静。他可能是比较愤怒,所以一直没有打电话给我。
  没想到会遇到刘节,我低着头走路,猛然间耳边有个声音响起来,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抬头,就看到了他那张微笑着的脸。忽然想起他在办公室说的话,问,你不是和老婆吃比萨去了吗?
  他笑笑,未置可否,那笑容让我有点儿不安,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眼神里似乎有把小钩子,看多了,心里会有说不出的感觉。他说,要不,咱们一起去吃吧。
  那家餐厅布置得很特别,中西结合的氛围里,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他却没有要比萨,点了中式的精美小菜,然后要了啤酒。
  我随他,而且破例喝了一杯啤酒。他微笑的脸在我面前有些朦胧起来,他对我说,雅雅,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以为我在做梦。
  到底是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并没有乘人之危。把我送到宿舍,然后一个人走掉。洗了把脸,我突然清醒过来,回味着他方才说的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是真的吗?我已经三十二岁,可是却有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告诉我,他喜欢我。
  忽然有种幸福的伤感,我给他发短信,手有些颤抖,说,我接受。
  按下发送键后,我整个人都像是要瘫软在那里一般。他的短信很快回过来,睡吧,女人睡眠不好最容易老,可不想看到你老的样子哦。
  看看,多么体贴的话。他永远知道女人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像宁远,总是粗声大气地说,老婆起来吃点东西吧,你都睡成猪了;老婆,你整天看那些韩剧有什么意思,感情不就是那么档子事嘛;老婆……
  我突然间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这遗憾那样深地刺疼了我,站在窗前,我宁愿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或者说是一场梦,我一觉醒来,还可以重新选择。
  可是我不能。
  
  揣着矛盾回到家里,宁远不在。等了片刻,他提着满满一兜排骨上楼,看到我,怔了一下,然后一个人跑到厨房去开始备菜。我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前盯着他,他居然头也不回。或是心有所愧,我轻轻地在后面喊他一声,喂。
  算是我先道歉了。与宁远和解之后,生活看似重新投入了平静里。只是,我的手机不再随处乱扔,而且短信也是看完就删。
  不能说刘节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如外面的花心男人那样,为了取悦情人舍弃任何责任,他不是。我们的约会隔三岔五的,大都温情脉脉,找一家小餐厅吃饭,或是找一个小一些的单间喝喝茶,而他也没有任何让我不快的举动,至多是拉一下手,或是用吻挨挨我的发丝。
  这种感觉很美妙,因为明知逃脱不了婚姻里平淡的侵袭,另外找一份纠缠来放纵一下自己可能有些干渴的心灵。像是放风筝,自己放的风筝高高地飞上天了,一紧一松的节奏让你觉得已然平淡,可是这时,却看到另一只风筝向你飞来,你不希望被它纠缠上,但是你看着两只风筝飞,又觉得这种躲闪与靠近很美。
  我把这感觉讲给刘节听,我知道,在这场感情里面,他感觉也很美好。我们像是两个偷吃糖果的孩子,明知属于我们的糖果不多,所以,小心而谨慎地吃着。
  只是两只风筝是不可能在很近的距离保持那样的平衡,孩子也不可能面对糖果的诱惑保持矜持,很快,我的风筝开始倾斜,我开始要求刘节尽可能多地陪我。他开始是同意,后来勉强,再后来婉拒,然后就是在电话里开始直接拒绝,对不起我要送儿子上学,对不起我要陪她去看衣服。
  我才知道,我喜欢上的是一个多么有责任心的男人。可越是这样,越是喜欢,当矜持的闸门打开,任由自己蓄了多日的情感外泄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可怕。
  周末,我竟然找到了他家楼下,甚至天真地想好了理由,他在单位是副总,我给他送资料,总不算过分吧。他家是四楼,从上楼起,我似乎就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也准备好了自己要受到刺激,看这个温文尔雅浑身都充满了浪漫的男人是怎么样对另一个女人好。
  敲门,是他开的门,恍惚又觉得不像是他开的门,因为面前这个男人,不似平时我面前的那个他,这个男人穿着很恶俗的花睡衣,头发蓬松着,脚上穿着两只不一样颜色的拖鞋,手里还拿着电视遥控器。
  看到我,他怔了一下,说了句,我还以为是修水管的来了。
  我微笑着说,刘经理,我给你送一部分资料来了。在他身后闪出一个女人,个子比我要高,眉目应该比我还要清秀一些,穿花睡衣,眼神疑惑地扫我一眼,然后迅即热情招呼,哦,快请进。这应该是他的妻子。
  沙发上乱蓬蓬的,刘节尴尬地把沙发上的东西扔到一边,对我说,坐,坐。然后,趁他老婆倒茶的工夫,靠近我耳边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他似乎没刷牙,因为我闻到了浓烈的烟味,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那场会晤几乎是以混乱状态结尾的。刘节为我削苹果,差点削了手,完全不似他平日的那种浪漫而细致,而我几乎听了半个小时的他妻子发表的怨妇宣言。说他平日出门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到家里就变成了猪;说他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知道看无聊的电视或是上网和莫名其妙的人聊天;说他不懂得心疼人,结婚纪念日、生日忘得一塌糊涂;甚至说到细节,上厕所不冲水,内衣到处乱扔……
  天哪,她说的是刘节吗?是那个带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吻我的发梢说我是灰姑娘的刘节吗?我简直不能相信。但是,我看到刘节的眼神却节节败退,一直败退到黯然失色,最后,只剩下了尴尬的笑容。
  告别的时候,刘节送我到楼梯口,回头看看,似乎担心他的怨妇妻子还在那里看。好在没有,然后,他尴尬地说,雅雅,她就是这样,逢个熟人来就满肚子怨气。明天你看你有空吗?我请你喝茶。
  冲下楼时,我觉得这满世界都是失望的颜色。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可是,我总是单调而执著地认为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把自己的不满夸大,真的没有从事物的立体角度去考虑问题。
  我是把这两个男人做比较了,可是,我把宁远在家里的状态与刘节在外面的状态比,把与我相守七年的男人和婚外刻意的浪漫比,把面拿来同点比,把立体的东西拿过来和平面的东西比,同时,也把真实与想象相比。
  是我错了吗?或者是吧,所以,一切的一切,我都要重新再思考一次。
  我开始把他们归到同位上比。
  宁远在家里做菜做饭是不用说的,而这一点上,刘节就不行;宁远在厂里算得上技术能手,连年得奖,刘节在业务上虽然也是一把好手,但并不是拔尖的位置;宁远虽然牢骚我看肥皂剧,但是每次都安静地陪我看,刘节在家里是遥控器的霸主;宁远上网只是看看新闻,最多打打牌,从不和莫名其妙的人胡聊,宁远不会婚外恋,宁远虽然不会浪漫,但是我要的也不是刘节那样假装出来的浪漫……
  原来,我一直想求得自己想象中的爱情假象,却忽视了这个“同位比”,一直觉得自己的男人不如别人,还是因为没有进行一场认真而细致的“同位比”,这个道理是那样的简单,可是真正比起来,一定会发现,以前很多比较下的心理失落,不过是自己的期待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拿出手机,翻到宁远的号码,打过去,是他沉稳的声音。我对着电话,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说,老公,晚上我想吃韭菜饺子,而且,想和你一起包。
  他那边哦了一声,突然问,怎么今天这么神经。
  我微笑着挂掉电话,无可否认,有些事情,是在一瞬间给你启发的。
  
  编辑 / 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