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喜新求变”来形容钢琴家杜泰航的艺术追求应该十分恰当。
当年,为了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出国游学十余年。在德奥等国求学、演奏、教书,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眼见已经落地生根,却又毅然放弃国外的地位荣誉和金钱回国任教,与老一辈的钢琴教育家们共同承担起了为中国培养新一代钢琴演奏人才的重任。
作为一名演奏家,杜泰航有着独特的音乐品位和演奏风格。他喜欢不断涉猎新的曲目,尝试多种不同的音乐风格。无论唱片《从巴赫到平湖秋月》的出版,还是“爱情与舞蹈”、“拉丁之旅”等不同主题独奏音乐会的举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给听众带来不小的惊喜。
“新年拉丁之旅——杜泰航及朋友们钢琴独奏及重奏音乐会”是杜泰航为迎接2007年的到来给听众精心准备的一份新年礼物。音乐会于2006年12月27日晚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上演。当晚,他不仅独奏了巴赫《D大调康塔塔》(威廉•肯普夫改编)、德彪西《版画集》、李斯特《第二叙事曲》、金奈斯特拉《阿根廷舞曲组曲》等乐曲,还在音乐会的最后与柴亮(小提琴)、曹晓青(手风琴)、陈子平(贝司)以及李洁(吉他)等几位演奏家一起,首次在国内的舞台上演出了阿根廷探戈大师皮亚佐拉的《三首探戈》。独具匠心的曲目安排,新颖的演出形式,再加上音乐家们的精彩演绎,使观众们在音乐中完成了一次穿越时空的“拉丁之旅”。
钢琴家心目中的拉丁精神
近几年来,在国际乐坛上,无论古典音乐界还是流行乐坛都刮起了一股“拉丁旋风”,众多严肃音乐家和流行歌星都对拉丁音乐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多年游学欧洲的经历以及对意大利歌剧,法国、西班牙的绘画大师和音乐大师作品的热爱,使杜泰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动向。这次“拉丁之旅”主题音乐会的举办,就是钢琴家通过音乐对于自己理解的拉丁文化内涵的阐释。
我们通常对于拉丁文化的认识,包含文艺复兴之前在西南欧使用拉丁语的广大地区的文化;以及今天在国际文化中日益活跃的拉丁美洲文化这两个层面的内容。由于时间、空间上的交错,人们很少把这两个层面的内容联系起来。而杜泰航的音乐会打破了这种时空上的界限,将产生于不同时期和地域的拉丁音乐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呈现在观众面前。他在节目单上这样介绍:“所谓拉丁民族,不只是指西班牙和拉丁美洲。在欧洲的国家里像意大利、法国都是属于拉丁民族。拉丁民族是热情、不羁、浪漫CQWbmT5vWPg/WDkYw9jUmtKofQUQyg27CNjXMST6rdE=、骄傲的象征。所以请不要对音乐会里有德彪西的作品表示惊讶,包括夏布里埃,他们虽然是法国人,但也是属于拉丁民族的。”
对于拉丁音乐的精神,杜泰航将其归纳为“向往自由、热爱生活,充满激情又有着淡淡的忧郁”。他说,拉丁民族“向往自由”的特性有着不同的表现——在生活中,可能表现为散乱、没有纪律。正如在巴黎、罗马这些城市中,乱穿马路、闯红灯的现象也是随处可见。而在艺术中,则因为“打破一切规范”的精神而焕发出无穷的创造力。所以在西班牙、法国和意大利的音乐中,我们会少见奏鸣曲式一类的规范,作曲家往往根据乐曲的需要创造一个独特的曲式结构,哪怕是歌剧这样的大型体裁,在整体音乐的布局上也没有一定之规。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德彪西的音乐感情的色彩要淡一些,但是他对自然界的兴趣却是十分强烈的。可见在拉丁音乐的独特魅力,是与这个民族的血液中蕴含的要打破一切原有规范的基因一脉相承的。
换个“姿势”听音乐
正是有了“拉丁音乐文化”这个大背景,巴赫《D大调康塔塔》、德彪西《版画集》、李斯特《第二叙事曲》、夏布里埃《谐谑圆舞曲》、金奈斯特拉《阿根廷舞曲组曲》这些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作品被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并化合出了一种独特的艺术趣味。杜泰航说,当今的古典音乐发展正处于一个尴尬的“瓶颈时期”,这就给包括演奏家在内的音乐家们提出了新的课题。在开拓新领域、创作新作品的同时,更要不断挖掘古典音乐的各种可能,通过一些新颖的想法,让大家换个“姿势”听音乐,在一些“老曲子”中听出新意,从而把大家重新吸引到音乐厅里来。
对于此次音乐会的曲目安排,有不少让杜泰航觉得十分得意的巧妙构思。比如,上半场开场曲目巴赫的《D大调康塔塔》,虽然表面上看不属于“拉丁音乐”的范畴,但实际上“康塔塔”这一形式却是源自意大利的声乐体裁,这就暗合了整场音乐会的主线。再如,上半场夏布里埃的《谐谑圆舞曲》,不光是因为这首曲子具有滑稽、幽默的风格,对圆舞曲进行了调侃,有着鲜明、突出的拉丁风格。而且安排在悲剧性、戏剧化的李斯特《第二叙事曲》后面,观众从严肃、深刻的情绪,猛地转到一个调侃、诙谐的氛围,这种拉丁式的、巧妙的曲目衔接,没有让人觉得太过深重、严肃,反倒给人一种“人生不过如此,不如一笑了之”的感觉。
在中场谢幕的时候,杜泰航突然在钢琴上弹了一个强音,引得场下观众都笑了起来。对于这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钢琴家也有他自己的颇为独到的解释——这个音是之前夏布里埃的《谐谑圆舞曲》音乐情绪的延续,是音乐的一部分。他说,有的时候人们忘了音乐原来的样子。像霍洛维茨等老一代钢琴家举行独奏音乐会时,一开始都会在钢琴上试奏,以逐渐适应场地的音响和气氛,然后才开始正式演奏。真正严肃到像今天这样的音乐会,大家一丝不苟、正襟危坐聆听音乐会的情况不过是最近三四十年的事情。其实音乐的目的不只是让你肃然起敬,而是在让观众领略音乐美的同时,还要和他们有更多心灵上的交流,过于严肃的氛围显然不太利于这种交流。
在职业钢琴家生涯的20多年时间里,杜泰航已经走过了30多个国家,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习俗乃至饮食都留给他深刻的印象。然而大多数人没有机会像音乐家一样,到各个国家去演出,亲身体验不同文化的风情。因此,杜泰航觉得,通过自己的演奏将自己获取的感受传达给观众,进而给听众带来一些思考,引起大家对世界文化的兴趣,这即是一个音乐家自身价值的最大体现。
皮亚佐拉的音乐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这次音乐会上的一个重头戏,就是杜泰航与几位音乐家合作的皮亚佐拉的《三首探戈》——《角鲨》《冬》《探戈》。这是皮亚佐拉的作品第一次正式在中国的音乐舞台上亮相。其中,《冬》的演奏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乐曲舒缓动人的旋律中蕴含着浓浓的忧郁气质,衬托以探戈特有的富于张力节奏的韵律,再一次将拉丁民族哀而不伤、热情坚韧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次将皮亚佐拉的作品纳入自己的音乐会节目单,对于杜泰航来说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因为,当前关于皮亚佐拉该如何定位?他究竟算不算一个严肃作曲家?目前在现代作曲界和理论界还存在争议。即使在自己的祖国阿根廷,皮亚佐拉的探戈音乐也在很长时间内得不到认可。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杜泰航有着作为一个演奏家的独特理解。他说,听皮亚佐拉的作品时,总是感到作曲家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受压抑的情感,他的整张唱片中只是偶尔会有一两首欢快的作品。这种感觉后来在一位阿根廷钢琴家朋友那里得到印证。朋友告诉他,大家都觉得在跳探戈时很快乐,其实阿根廷人的内心总是怀着一种很忧伤的情感,这就是一个融化在每一个个体血液中的民族性格。皮亚佐拉正是把探戈音乐中本身蕴涵的这种表情进行了极度的夸张。
杜泰航说,到现在为止,皮亚佐拉、金奈斯特拉等拉丁音乐家的音乐是少数让他能够主动去尝试的现代作曲家的作品。在日益丰富多彩的现代音乐领域,如果要求我们对现代古典音乐作曲还是要保留兴趣的话,他愿对拉丁音乐的作曲家抱有更大的兴趣。对于皮亚佐拉的定位,杜泰航也宁愿认为他是一位古典音乐的作曲家。因为皮亚佐拉的音乐跟现实生活中的人和社会有紧密而深刻的关系。尽管他的作品有反映社会很底层的内容,甚至会有一些低俗的成分,但这正说明他的音乐是鲜活的、真实的。不像很多现代作曲家要表达的内容已经脱离开人们的生活了,跟人没有关系的音乐是苍白的、没有生命力的。
皮亚佐拉的音乐中始终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喜新求变的演奏风格
与很多音乐家不同,杜泰航的曲目单总是在不断地更新中。问及他有没有特别钟爱的作曲家或作品,答案也是否定的。像本次音乐会上德彪西的《版画集》、李斯特的《第二叙事曲》、皮亚佐拉的《三首探戈》都是首次演出。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的问题和优点都是太爱不断地浏览新的作品,不会在一个作曲家的作品上停留太多时间,不会只属于某个类别的音乐。这个习惯从他还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上学时就养成了,并且一直保持至今。 还有就是从上初三开始,他就听了大量霍洛维茨、鲁宾斯坦、阿格里奇、波利尼这些钢琴大师的演奏录音。出国后,有机会听到了更多的音乐家的钢琴演奏。
其实,在当今的国际乐坛也已经不能只演奏某一个作曲家的作品了,现在的潮流是每年会有一个大的主题,比如2006年的“莫扎特年”,今年的“格里格年”,大家的音乐会都会围绕这些主题展开,这就逼迫音乐家们不断要思考、学习新的作品。
正是这些独特的艺术个性和大时代的背景,使得杜泰航获得了“钢琴魔术师”的美誉(德国《汉诺威新城报》)。虽然杜泰航的留学生涯大部分是在以严谨、规范著称的德国度过的,但他的演奏中却听不到丝毫的呆板。音乐会上,无论是巴赫康塔塔富于交响性的宏大气势,李斯特叙事曲有着强烈的歌唱性、戏剧性的悲剧性格,还是金奈斯特拉阿根廷组曲的狂热奔放,他都能在不同的风格间游走自如,把握得恰到好处。尤其是德彪西的《版画集》,他演奏时对于音色的控制与声部的处理细腻而多变,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2001年回国任教以来,杜泰航每月还保持着2至3场的演出,他充分享受着教授和钢琴家的身份带来的双重乐趣。他说,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孩子的能力在世界上都是顶尖的。作为一个教授,能够在培养出世界顶尖人才的学校任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我们这一代音乐家,不像老一辈那样经历那么多政治上的风雨。我们有机会在舞台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2007年,除了日常的教学和演出,杜泰航还将在德国、奥地利和台湾等地举办大师班和音乐会。当然,还有每年一度令人期待的主题音乐会,他透露新的主题已经确定为“风景和美酒”,至于音乐会又会有什么新花样,给观众带来什么惊喜,届时就可以揭晓了。
( 摄影:张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