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爱群 陈 晓
一个失败的生意人,一个在乡里颇有武名的人,一个愿意大力支持环保,但在资金上无能为力的老农,一个希望从环保调查中得到治疗希望的29歲女孩……他们共同为邵东的民间癌症病调查书写了续篇。
罗德华老汉的民间环保调查,后来变成了邵东一群人的自愿行动。
三人行
申四春的家在大云山脚下的民安村,离灵官殿镇大约4里地。十几年前,申四春就不再种地了,但脱农之后的生活一直不太顺利。他自学法律,但至今只是个法律工作者,没有考得正规的律师证。他去广州药厂打工,做到一个小主管,但每个月1000多的工资,都花在迎来送往各路朋友上,一分钱都没寄回家。然后去东北开饭馆亏本,回到家里卖棕垫,拉学校订教辅资料,没一个做成。2003年冬天,他结束了一系列失败的生意,在家吃老本,已经好几个月了。
这天天快黑了,罗德华来到了申四春住的院子。这是他走访的第三个村。“我一看是个老人,有种可信的感觉。而且他又很会说客气话。”申四春说。两人很快谈得很投机。“因为一提起白血病,我心里有种酸楚的感觉。”
1991年正月初八,申四春娶媳妇。迎亲那天,嫁妆抬到娘家桥头,正碰上对面一家出殡,一个花圈顶上来。“我当时就想,兆头不好。”
三年后的同一天,妻子死于白血病。
他2005年才又成家。“老婆好找,知己难求啊。”按当地风俗,人去世的时候要给死人烧衣服,让她在阴间有穿的。亲友说,一些好衣服别烧掉,比如羊毛衫,新买的健美裤。但申四春坚持全部烧给她,只留了身份证和照片。
当晚,罗德华在申四春家过夜,两人抵足而眠,谈到深夜。“我跟他说,你要做的事就好比有人打了你,你要证明是这个人打的,不是别人打的。这些调查,将来都可以上法庭当证据。”自学法律多年的申四春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解释罗德华的田野调查。罗德华说,调查很艰难,自己一个人做不来,问申四春你参不参加?但现在没有报酬。
申四春同院住着堂兄申元求。此人在当地小有名气。传说最广的一件事是,他一个人去镇上看电影,和人发生口角并动手。他被二三十人围攻,三个人架住他,将他的衣服掀起扣在头上。他一伸手,撑破衣服,甩开抓他的人,一路打将出去。
申元求身材短小,但黝黑精悍。他说小时候趁父母不在家,偷了家里一袋谷子去拜师,学武三年。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申四春很相信申元求能以一抵十。“他会武功,我见过他学田鸡走路。两只手插进田里竖起来,能倒着走很远。”
挨家挨户打听农村人比较忌讳的癌症,申元求曾认为这是个“傻巴事”。但他经常在外面跑,认识不少人,被邀请“助拳”也是常事。他也直觉山上的矿有问题:“每次从那里过,会有一股很浓的冲鼻味。山脚下的田地,种不出来。”而且申四春还答应,每天走了多少路会给他记工。
自此,调查经常三人行,罗德华将此组合称为“有文有武”。
中乡环保促进会筹委会
罗宝生也是罗德华在调查中认识并加入环保的积极分子。他的老婆2001年死于癌症。申四春笑他老想续弦,又一直找不到。
污染在什么地方?罗宝生说,我也不知道,但得癌症的是越来越多了,都是40多岁。“就我们生产队,1997年,1999年,2000年,一年一个,2006年11月和2007年,又刚死了两个。”
罗德华家堂屋的墙上贴着几条毛笔字:左边“查环境污染”,右边“索损害赔偿”,横批:学政策法律,利国民务实。中间是当地地图和罗德华用手抄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调查中结识的有志于中乡环保的人有时聚在这里开会,学习环保法,最多的一次有20来人。罗宝生在会上的发言记录是:“做成这件事要具备三个条件:知识、资金和政策。愿意大力支持,但资金上无能为力。”
一些参会的人已经过世。申四春和申元求都记得,有一个叫周国华的女孩“很可怜”,29岁,得了白血病。她对环保调查的热情也很高,还来灵官殿镇开过一次会,但1个月后就死了。
他们准备成立一个中乡环保促进会,通过民间筹款在中乡地区开展慢性内照射病医学调查,清除50年来沉积在土壤和地下水中的致癌核素,给癌症患者救命钱,建立大云山及蒸水河上游自然生态保护区……但民政局审批时称需要3万块钱才能注册,他们只好将组织转为中乡环保促进会筹委会,时不时趁村民赶集的日子,去各乡扯个横幅做宣传。
有一次申四春和申元求走到离家20里地的村子,天黑了赶不回家,又不好意思去陌生人家投宿,饿出冷汗,碰到路边有人家办丧事,唱夜戏,他们也凑进流水席吃了顿饭,然后在灵堂坐了一夜。
还有一次是8月底至9月初,是下月半,没有月亮,天很黑。去民安村做完环保宣传,晚上九点多,大家手牵手在山路上走,“很辛苦,很疲倦”。
也有一些美好的记忆。就像一曲有点沉闷的乡村小调中,偶尔跳跃的音符。申四春记得走到铅锌矿附近的西夹冲村,被太阳晒得晕忽忽时,在一户农家的井旁要到一碗水,清凉透彻,像冰水一样沁人心脾。“我当时想,以后等这里水好了,我要来这里开个矿泉水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