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梓
星期天一大早,我走到父亲跟前,说想要300块钱买一双新的溜冰鞋。父亲不同意,我噘起嘴,心里老大不高兴。父亲未免太抠门了,他有十家包子连锁店,可对我,却抠门得要命。
父亲生气地说:“我像你这么大已经推着车卖包子养家糊口了。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一双新溜冰鞋?”我点头。父亲说:“你想要,就去我的包子铺挣。我会比别人多付你一些工钱。”说完,父亲转身就走。
父亲没文化,节俭成癖,身上的衣服没超过100块的。除了会做包子,几乎别无长处,我总有点儿瞧不起他。现在,我可不能让父亲小瞧了我。
坐着父亲的车来到总店,父亲取下一件工作服扔给我。正好有拉菜的车回来,店长把我当成新来的小工,说别像木桩似地站着,赶紧去卸菜,半卡车菜卸完,累得我胳膊酸疼。
吃午饭时,我悄悄溜出了后厨。父亲看都不看我,我向他伸出手,说忙了半天,是不是该付300块报酬?父亲惊讶地看看我,说店里的小工每个月才500块。
捏着几张发软的纸币,我急匆匆回了家。从地下室推出父亲的小推车,进了父亲的包子店。我大声跟父亲说要批发他的马家包子,希望给个优惠价。父亲看看我,让师傅给我拿两笼肉包子,两笼三鲜包子,一笼虾丸包子。这几笼包子,价值20块。我郑重其事给父亲打了欠条,明天还钱,明天还不上,每天附加一分的利息。
推着一小车包子,我来到了外国语学院的门前。用纸板在包子车前郑重写了几个大字:马家包子,一元一个。
进进出出的学生疑惑地看着我。这个一身名牌的少年,怎么出来卖包子?我拿出纸托盘,将各样包子拿出几个,每个切成四半,免费品尝。没过一刻钟,我的推车前围满了学生,还有人从后面挤。我手忙脚乱地接钱,找钱,拿包子,不停地出错。有人大声嚷着,指责我故意找错钱。我索性停下手,看着拥挤的人们说:“Would you please wait for a while?”(请等一下好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至少我眼前的十几个人听见了,他们都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Thanks for your patience!”(谢谢你的耐心!)
渐渐地,他们不再争抢,排起了长队。他们把人民币叫成“dollar(美元)”我把找回的人民币叫成“pound(英镑)”。买包子的外国学生说中文,我用中文回答;买包子的中国学生说英文,我用英文回答。这过程,让我感觉是一种享受。
大概用英语卖包子是件新鲜事,没多大工夫,越来越多的学生排在我的小推车前。几笼包子,不到一小时就卖完了。我赚到了50元钱。
第二个星期天,一大早我就去了父亲的包子店。这次,我进了15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小推车装得满满的,几乎要冒尖。见我又来到外语学院门口,一大群学生围了过来,不久,就排成了两队长龙。看门的老大爷走过来,摇摇头,啧啧称赞说:“我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不知道外语学院的学生这么喜欢吃包子。你的包子是不是特别香?”
我笑着说:“Yes,yes。”我知道,其实有许多人不是奔着包子来的,他们是借来买包子与我过过招。我一定让他们感到好奇,从哪儿学的英语?看上去不像穷人,为什么出来卖包子?那天,我的包子又早早卖完了,我赚到了150元。
连着两天,我赚到了买溜冰鞋的300块钱。但这300元,我却舍不得去买溜冰鞋。我想用这钱买下父亲的手推车,但父亲说自己还没打算卖,只是借给我用。于是,我把300块放进了存钱罐。
晚上,我穿着旧溜冰鞋来到另一所大学的英语角,熟练地和朋友们打着招呼。一个叫“JONE”的赞比亚小伙子拍拍我的肩,说:“你输了。你穿的还是旧溜冰鞋。”我笑笑,说请他吃冰激凌。在英语角,我为他们表演溜冰,他们教我英语。我一心要想考进外国语学院,坚决不要做父亲那样的土包子。两周前,Jone说我的溜冰鞋太花哨了,我拍拍胸脯说明天就去买双新的。Jone十分吃惊,问我的父亲是不是富翁?我说他不是富翁,但他会为我买新的溜冰鞋。Jone摇头不相信,我说跟他打赌。现在,虽然赌输了,但我并不觉得难堪。我只是舍不得买,而不是买不到。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每逢周末,白天,我在外语学院门口卖包子;晚上则去英语角练口语。我的旧溜冰鞋又穿了3年,直到穿得鞋底开裂再无法修补才换掉。
卖了3年包子,我攒够了4年大学学费。我如愿以偿,考进了外国语学院,成了国际经贸系大一学生。现在,我有3万块存款,我的溜冰鞋,是打折后只卖150块的普通鞋。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也越来越抠门,无形中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土包子”。
就在接到外国语学院录取通知的那天,父亲把他最珍贵的手推车卖给了我。那是父亲的第一桶金,也为我赚到了第一桶金,所以,我付父亲500元。父亲接过钱,笑着找回了499块。我在手推车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自食其力”。等我将来有了儿子,也要把手推车传给他。我想,他一定会喜欢这礼物。
邓功利摘自《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