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西
伟人之旅
(法)弗朗索瓦•瓦尔诺 著 龙云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6月出版
康德的传记作者告诉我们,康德那间大斯巴达风格的书房,朴实无华,只有唯一的一件装饰品——墙上的让•雅克•卢梭肖像。种种证据表明,康德对同时代的这位法国启蒙思想家的其人其书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事实上,卢梭,这位像乞丐一样进过收容所的人,也许并没有如康德所想象的那么高尚。
1742年开头的几个星期,狄德罗和一位此时默默无闻、日后却扬名立万的“棋手”相识了。这个人中等个头,皮肤黝黑,举止笨拙,像个乡巴佬,头戴圆形假发,一双眼睛隐藏着火热的激情,而脸色却总是阴沉着。他一心想在巴黎混出点名堂,却又对自己的出身没有太大的信心,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成为当代最佳棋手,以此方式流芳百世。在席间,狄德罗和他把酒言欢,称赞他,认为这个大言不惭的中年人其大好前程指日可待。
狄德罗很快发现,这位仁兄(卢梭)不仅下棋了得,对于音乐和哲学方面用功尤深,不禁对其刮目相看。他们的友谊在卢梭第三次旅居巴黎时达到了高潮。卢梭在这里忙于结识那些有地位的人(柳鸣九说卢梭蔑视权贵,这个结论不知道从何而来,大概是只看了《忏悔录》的一面之辞),和科学院的院士们高谈阔论。狄德罗虽然从来不理睬上流社会的诱惑,却容忍了卢梭的陋习,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共同语言:他们在蒙田、斯宾诺沙、笛卡儿、马勒伯朗士、洛克和马勒伯朗士的思想中碰撞着火花。
二十多年中,他和卢梭之间的友谊经历了考验。当《百科全书》的编纂工作停步不前时,卢梭绝不会吝惜自己的时间来看望这位有点神经质因而经常会意志消沉的思想家,而狄德罗也将卢梭视作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当狄德罗躲过一劫,从关押他的塔楼里重新走向阳光,从府邸入口拱门下认出站在那儿的正是让•雅克•卢梭时,他冲向卢梭的怀抱,并且像个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放声痛哭。
事实证明,即使在《忏悔录》中,卢梭也不是一个厚道的人。他写道:“我热切地爱狄德罗,由衷地尊敬他,并且我以彻底的信任,指望他对我也有同样的情感。但是他那股不倦的别扭劲,专在我的爱好上、志趣上、生活方式上,在只与我一个人有关的一切事情上,永远跟我唱反调,真叫我厌烦。……他那种轻于许诺,忽于践约的习惯,也叫我厌恶。”这段话让卢梭成了一个地道的两面派,其中存在着两种可能:一是他和狄德罗的友情不过是逢场作戏,二是他在《忏悔录》中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姿态。似乎两者的可能性都很大。当狄德罗在卢梭逝世后读到《忏悔录》时,他怒不可遏,他发现自己的真情受到了戏弄,一个他如此信任的终生之友却在自传中将他视作一个小丑,这真让他感到毁灭,他发表声明,向这位两面派的曾经的兄弟致以这样的悼词:“卢梭已不在人世了。尽管他长年来受到我们当中大部分人一切善意的救济和友好的帮助,尽管他在承认并公开表白了我的无辜后,仍然奸诈而卑劣地诬蔑我,我却不予追究,也不对他仇恨。我尊重作为作家的他,但我不尊重他的为人。”
卢梭和狄德罗的恩怨如今早已化为浮尘。现在,法国作家弗朗索瓦•瓦尔诺又将他们置于一段喜剧之中,让卢梭、狄德罗和格里姆一起——仆人朗贝尔沿途护驾——经历一次唐吉诃德式的漫游。这完全是一出喜剧。在这里,狄德罗是个不着边际的人,他的谈吐如行云流水,而吃饭也如风卷残云,显然缺乏基本的教养,居然会不时地拍一下卢梭先生的屁股。而卢梭不仅一路尿频,吵起架来脸红得像鸡冠子,而且在穿着方面也品位低下,作者写道:“他的总体色彩并不协调,花里胡哨之间还有点悲伤的影子。”
在历史上,卢梭和狄德罗肯定有过多次结伴同行的经历,但绝不会以瓦尔诺的方式。弗朗索瓦•瓦尔诺的这部作品显然是一部虚构之作,瓦尔诺的目的恐怕并不难猜测,一个后现代主义者消解经典的努力早已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