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琪
布什政府认为,在推翻了萨达姆政权之后,一个稳定的民主制就会自然而然地成长起来。但是,一个成熟的民主制的建立是需要内部条件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经济发展和在经济发展中成长起来的有独立要求的中产阶级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特别是东欧阵营解体以来,亨廷顿欣喜地观察到了“民主化的第三次浪潮”,福山则由此提出了西方民主即将取得完全胜利的论点。根据美国一家专门跟踪全球政治自由趋势的组织统计,到2005年底,全球共有122个“选举民主政府”(占到世界国家总数的64%,而20世纪80年代该数字为40%)。
然而,无论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如何积极推动世界各国走向西方式的民主制,它们看到的结果却一再令它们失望。美国制定的大中东民主计划受挫,它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后重建工作举步维艰,前苏东地区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等国的政治危机使“颜色革命”昙花一现,在拉丁美洲的委内瑞拉、乌拉圭、巴西、智利等其他国家,民粹主义力量已经走向前台,致使《纽约时报》惊呼“拉美已有四分之三的政权掌握在左翼领导人手中”。即使是在发达的西方国家,由于对于政治缺乏兴趣,以及出于安全考虑而对公民自由施加的新限制,具有悠久历史的民主政治也已开始受到侵蚀。
英国《经济学家》杂志信息部所设计的民主指标显示了一些趋势。用该指标来衡量,当今世界上能够称得上“完全民主”的国家只有28个,其中包括除意大利以外的所有西方民主国家和4个发展中国家,这一数字与20世纪80年代相差无几,而在其他国家中,有54个国家被评为“有缺陷的民主”;其余的国家中有30个被视为“杂交政权”,55个被视为“独裁”政权。该统计得出的结论是,自由选举和公民自由虽然是民主的必要条件,但如果没有透明的和有效率的政府、充分的政治参与和支持民主的文化,单凭这两个条件并不足以形成完全的民主政治。值得注意的是,两个传统上被认为是民主基地的国家——英国和美国,得分却相对不高,美国排名第17位,英国甚至更加靠后,仅排在第23位。
这一评估显然同亨廷顿民主化浪潮的断言背道而驰。亨廷顿未曾料到的是,虽然经济发展或军事上的失败是第三世界国家中原有的独裁政权失去合法性的因素之一,但在形式上转变为民主制的国家仍然会面临管理效率的问题,换言之,如果一个形式上民主化了的国家仍然缺乏发展经济的能力或管理效率,那么其政权合法性的问题就仍然得不到解决,这个体制可能仍然需要为了追求高管理效率而背离西方研究者所列出的某些民主指标。
其实,即使是在西方学者中,也有人提出了与亨廷顿不同的解释民主过渡原因的方法。亨廷顿的方法被称作过民主过渡“范式”,另一种方法则被称为“结构”方法。前一种方法暗示,所有的国家,即使是那些缺乏必要条件的国家,都能成功地过渡到民主制,而第二种方法则认为,一个国家能否有成功的过渡依赖于一些基本的条件。
托马斯•卡罗瑟斯在其2002年发表的《过渡范式的终结》一文中提出,过渡范式一般来说与现实不符,除了少数例外,将近100个被认为处于转型期的国家在进入民主巩固阶段后就停滞不前了,它们在最近一些年里进入了“政治灰色地带”。卡罗瑟斯实际上提出了如下的问题:那些停滞在“灰色地带”的国家缺乏什么民主条件?
实际上,早在1959年,著名的比较政治学家李普塞特可以说是第一个用结构方法来理解民主过渡的人。他指出,只有在一个富裕的工业化社会,民众对政治的广泛参与才有可能,才能避免民主化的倒退。此后甚至还有美国学者得出这样的研究结论:一旦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越过了人均GDP6000美元的界限,向民主的过渡便很少可能发生逆转。
这个问题实际上也关系到目前美国对伊拉克的政策。正如福山所批评的,布什及其政府中强烈支持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人认为,在美国推翻萨达姆政权之后,一个稳定的民主制就会自然而然地成长起来。但是他们错了,因为一个成熟的民主制的建立是需要内部条件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经济发展和在经济发展中成长起来的有独立要求的中产阶级。
世界在向多极化发展。这种多极化不仅来源于各国实力发展的不平衡,也来源于世界的多样化,包括政治的多样化。在可预见的未来,世界仍然会有持续的政治多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