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队”故乡的“严打”大戏

王　艳

在极度崇尚新闻自由的年代，有些事情只能从每个人的自我操守做起

说起“狗仔队”，这个词得追溯到意大利大导演费里尼的著名影片《甜蜜生活》。影片男主人公帕帕拉佐(Paparazzo)是一个疯狂追逐名人的自由摄影师，靠卖照片维持生计。而费里尼所设计的这个姓氏，其实来自意大利语“帕帕拉奇”这个词 (Paparazzi)，本义是一种特大号的蚊子，喜欢围着人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让人烦躁不已。

自从1960年《甜蜜生活》问世，“帕帕拉奇”就成为了追踪摄影者的代名词。他们不隶属于任何媒体，只是和媒体做着买卖照片的交易。

“帕帕拉奇”的精神被香港的八卦媒体发扬光大，于是基因发生转变，成了“狗仔队”。

可见，“狗仔队”的始祖来自意大利。最近，“狗仔队”的故乡正在上演一幕严打“帕帕拉奇”的大戏，其主人公是一位叫法布里奇奥•科罗纳的“帕帕拉奇”。加上政客、影星、球星的豪华阵容，使这出戏更加精彩纷呈。

花钱消灾

32岁的法布里奇奥•科罗纳是科罗纳•卡洛斯图片社的老板，也是意大利鼎鼎大名的“帕帕拉奇之王”。3月12日，他因为涉嫌用偷拍照片向名人敲诈勒索而被逮捕。

10年前，科罗纳还是个私人司机，他的雇主是娱乐经纪人勒乐•莫拉。很显然，科罗纳的发迹得益于莫拉的提携。起初，他都是通过莫拉打听到明星们的动向，所以偷拍的成功率很高。

意大利是“狗仔队”的诞生地，八卦媒体自然十分发达。《新闻2000》《爱娃》等杂志都会付出很高的价格购买名人图片。短短的几年间，科罗纳这个穷小子就跨入了富人行列，光是他拥有的一所豪宅就市值就达200万欧元。

在调查人员录到的他和妻子的一次通话中，科罗纳说：“我简直是垃圾。我毁坏别人的生活。不过一挣够钱我就会退休。”

为了“早日挣够钱就退休”，科罗纳想出了另外的招术——他为照片找到了另一类买主，那就是照片的当事人。根据警方的调查，足球明星特雷泽盖、吉拉迪诺、维埃里、科科、托蒂，甚至前总理贝卢斯科尼都和科罗纳做过交易。

AC米兰副主席加里亚尼证实，他替球星科科向科罗纳付过钱。“我收到了一些图片，这些图片一旦发表，将会对球员的形象造成巨大的损失。所以我从科科的工资里拿了钱去买下照片，并在发工资的时候把照片一起交给了他。”

不可思议的是，一些被偷拍的名人竟然与科罗纳建立了友谊。科科表示：“我为科罗纳的结局感到遗憾。”而吉拉迪诺的反应则更加出人意料，他在接受检察官问讯后，立刻打电话给科罗纳通风报信。在警方获得的电话录音里，吉拉迪诺与科罗纳称兄道弟，甚至定下了攻守同盟。

据说，科科是被拍到与变性人举止暧昧，而吉拉迪诺则背着女友与陌生女人亲吻。按照市场价格，名人酗酒昏睡的照片就值上万欧元，而科罗纳开口只要几千欧元，显然已经是“朋友间的价格”了。更重要的是，他还给了名人掩盖丑闻的机会。

科罗纳为自己的辩解说：“我并没有勒索，因为照片的价格与卖给媒体的一样，有的还便宜一些。”

菲亚特集团副董事长拉波•埃尔康就因为不愿付钱，而被媒体搞得声名狼藉。当时，科罗纳得到了埃尔康在易装癖者家中吸毒的照片，勒索不成，就将照片卖给了媒体。

从八卦到政治

随着科罗纳被捕，那些曾经被遮盖的丑陋一下子被掀了出来。在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中，丝毫看不到对被勒索者的同情，字里行间都是窥探的狂热。

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也体会着被媒体嘲弄的尴尬。他的女儿芭芭拉一次酒醉之后，与陌生人当街做出亲热举动。科罗纳的摄影师为这张照片开出了2万欧元的“赎金”，贝卢斯科尼只好付钱了事。可是，这件事在警方的调查中最后还是被披露了出来。贝卢斯科尼十分愤怒：“媒体应该停止谈论受害者。似乎受害者才应该被攻击一样。”

球星托蒂则干脆否认了所有关于他的报道：“媒体的说法纯属捏造，如果继续下去我将采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我和文托女士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更别提什么花钱买照片了。希望媒体尊重我的家庭，尤其是我的妻子。”

负责调查卡罗纳案的检察官却透露，科罗纳确实拍到了托蒂在他的妻子怀孕期间与电视女明星调情的照片。为了堵住科罗纳的嘴，托蒂不得不支付了5万欧元。

在谈到被他勒索的球员时，科罗纳毫无悔意：“这些人一年能挣超过七八百万欧元，还经常不好好踢球，应该让他们付出点代价，我的做法没什么问题。”

科罗纳对名人的看法，与其他意大利人几乎一模一样。在这一点上，媒体的做法似乎正是反映了民众的情绪。

“小报文化之所以盛行，重要的一点是让生活苦闷的大众既得到出气孔，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庞大权利——任何光鲜亮丽的名人都和我们没有两样，表面上如挖鼻孔、出洋相，更深层的则是有着各种情欲弱点，轻则劈腿、重则婚外情，总之不可告人。”香港戏剧导演林奕华说。

科罗纳刚被逮捕的时候，这个案件只是给大众提供更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接着，当政客也卷入其中的时候，案情就开始微妙复杂了。

3月14日，意大利的几家报纸分别刊登了内容相同的电话交谈内容，对话者是科罗纳和自由摄影记者斯卡尔福内。后者在电话中称自己拍摄到“一位重量级政治人物”在街上与变性妓女讨价还价。贝卢斯科尼家族旗下的《日报》更是指名道姓地说，那位“重量级政治人物”就是现任总理普罗迪最亲密的政治助手西尔卡纳。

西尔卡纳原本是普罗迪的发言人，上个月刚刚被提拔为整个意大利政府的发言人。这一消息被公布后，西尔卡纳就因血压升高住而进了医院。第二天，斯卡尔福内向西尔卡纳正式道歉，说“整件事情都是我编造的一个玩笑”。

但怀疑并没有就此消失。反对派政党也要求西尔卡纳马上辞职。为此，普罗迪亲自出面辩护：“他是攻击的受害者，一个认真严肃的国家不应发生这种事。”

随后，一项新法令出台了。

备受争议的隐私保护法

3月16日，意大利隐私保护中心宣布，侵犯他人隐私的新闻和图片，特别是涉及“性”的内容，如非关乎公众利益，一律禁止刊登。根据这份“立即生效”的法令，触犯者不仅将面临罚款，同时将被处以3个月至2年不等的刑期。

不少人对新法令表示欢迎，但更多人提出了质疑。贝卢斯科尼领导下的反对党阵营讽刺说：“隐私神圣不可侵犯，但看来，这只是对政客而言。”就连政府内部也有不同声音：“事件只涉及球星和演员就没人理会，而关乎政治人物就完全不同了。”

学者则从技术的角度得出结论：新法令的内容过于宽泛难以实行，因为很难区分哪些个人信息是公众有权知道的。

不出所料，“隐私保护法令”出台5天后就遭到了重创。

3月21日，多家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那张传闻中的照片。在这张略显模糊的照片上，西尔卡纳坐在车上，与路边一名穿着暴露的变性妓女搭话。

不过，西尔卡纳仍然拒绝辞职。“我当时只是对变性人产生了一种愚蠢的好奇心，但这不应该成为辞职的原因你们不会因为一次愚蠢的行为而把一个人置于死地吧。”

也许是为了挽回形象，西尔卡纳在一封公开信里批评了“为他设立”的新法令，认为它可能会违反新闻自由。他还否认自己是受害者，表示“摄影师只是做了他应该完成的工作。”

用法律限制小报文化，似乎终究难以成事。在极度崇尚新闻自由的年代，在民意被危险放大的时候，有些事情只能从每个人的自我操守做起，无论是名人，媒体还是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