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变得如此粗鄙?

2007-05-14 13:37
杂文选刊 2007年6期
关键词:斯文鸦片欧洲人

我们都知道,如今说话带上脏字,那是一种豪迈,如果再能讲几个黄段,那就更显得游刃有余,好像只有这样与人交往,才能占上风。父母养育孩子,总以孩子能占到便宜为荣,比如在车上抢座位,比如会逃票,排队会加塞等,这样的孩子是聪明孩子,如果孩子太斯文,就会担心长大后吃亏。成年后加塞的习惯,变成了钻营,无论在官场上,在生意场上,还是在学术界,都会充分利用秩序的漏洞捞足好处,这种生存方式,已经成为这年头的时尚。

这种粗鄙之风不仅在市民阶层流行,做文化的雅人也纷纷跟进,男作家的写作,没有学会惠特曼、海明威、金斯伯格的粗犷与豪放,却变异出一种文风的粗鄙,似乎粗鄙的叙述才有力量,女作家呢,没学会伍尔芙的从容,张爱玲的华美,杜拉斯的细腻,也敢以女权自居,说得坦率些,无非是与男作家一样粗鄙而已,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还多了几分市井女人的俗。

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鄙?中国人不是生来就这么粗鄙的,我们是礼仪之邦,有几千年的文明史,欧洲人还不懂得握手时,中国人就已经习惯于叩首作揖,叩首作揖比握手文明多了,也干净多了。可为什么进入现代社会,我们就这么浮躁,这么没有耐性?那是因为我们安详的内心,先是被鸦片戕害,而后又遭“文革”摧残。

做生意跟谈恋爱一样,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可是十九世纪的欧洲人发财心切,没有耐心等候中华帝国开门,他们像对待妇女的强奸犯一样,带着枪炮强行闯入了中国。中国人读了两千多年书,才忽然明白四书五经敌不过八国联军。尽管如今有一种说法,说要是清廷研究国际法,遵守国际法,圆明园的火是可以避免的,但笔者不这样看,这种观点是站在后人的立场,对国际准则的肤浅理解。法是为利益服务的,弱肉强食虽然不道德,但始终是通行的准则,东印度公司运载鸦片的货轮,不会因为谈判桌上的意见而改变航向。

鸦片总是要抵达的,只是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抵达而已。西人眼睛瞄着的,是大清帝国的白银,只要不把白银交出来,这把火不烧圆明园,也会烧别的园林。两千多年文明熏陶出来的礼仪,在西人看来是繁文缛节,是迂腐,是推行现代贸易的障碍。

那个年代中国士大夫蒙受的屈辱,远非我们可以想像,因此才有变法不成六君子引颈就戮,才有北京沦陷前后众多文官自杀,也才有后来的中国人,由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由沉湎于春江花月夜,满足于喝茶,赏花,听琵琶,到笃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到声言没有裤子穿,也要造原子弹。这种巨大的历史跨越,发生在我们民族身上,当中遭遇的心灵惨痛,至今未见有如椽巨笔描写。

我们有时候会自我安慰,闯进中原大地的异族,最后总会被儒家的怀柔和汉文化的博大所同化,可这并不能抹掉扬州十日、嘉定屠城的血痕。我们可以自豪于自己精深博大的民族文化,可是如何面对北方的铁蹄,东瀛的倭寇,还有携武器跨海而来的欧洲人,这始终是斯文有余,孔武不足的汉人,未能根本解决的问题,所以南宋灭于元,明灭于清,民国差点灭于大和,幸而盟军相救,才躲过了亡国大劫。

不幸的是,历经种种外侮而不死的中国人,在二十世纪下半叶,又对斯文展开了更为惊心动魄的摧残,用最粗暴的凌辱,对付最斯文的人,那些逃脱了日寇魔爪的文化人,未能逃脱同胞的铁拳,于是历史再次重演。

见识过这等惨相的现代中国人,无论是受害者,加害者还是旁观者,内心都会受到震撼。时间再次证明,斯文的生命,是吃亏的生命,尽管读书依然为许多中国家庭首选,但向粗鄙靠拢,又成了自我保护的本能,这就是当今社会粗鄙之风盛行的深层原因。中国人不是生来就粗鄙的,我们曾经斯文如同瓷瓶上的花纹,看看古人长衫大褂,步态安然的样子,就知道我们先人的心,是多么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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