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裤

秦德龙

要搞庆典了，公司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了，忙着布置会场，忙着组建方阵。参加庆典的人员，都是经过层层挑选的。要的就是统一思想，整齐划一。千万不能有任何疏忽，否则，对上级不好交代。

被选入庆典方阵的人，都很高兴。没理由不高兴，这么大的庆典，上级领导要来，电视台还要录像，谁不想美美地晃个脸呢?

当然，仅仅高兴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纪律约束，《庆典须知》以文件的形式发下来了，传达到了每一个员工的手里。一些人听了须知，当场就傻眼了。《须知》说，庆典大会开始以后，会场两侧的厕所将全部封闭，避免因人员走动而影响会场秩序。

就这一条，有些人就接受不了，主要是女同志接受不了。女同志有女同志的生理特点，不好让她们生理失衡。男同志也有接受不了的，也有难言之隐。男同志，上了岁数的，或长期坐机关的，前列腺该发炎的，全都在发炎。发炎了，就尿急、尿频、尿不净。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憋死一大片活人吧?

老崔就是前列腺发炎，老崔就愁得不得了。

老崔想打退堂鼓了，想退出庆典方阵。老崔就鼓足了勇气，找到了主任。老崔红着脸，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主任听老崔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主任笑够了以后，拍拍老崔的肩膀说：老崔啊，叫我怎么说你呢?难道你就不能克服克服吗?少喝点水，多吃点药，问题不就解决了吗?男人啊，到了你这个岁数，免不了要这发炎那发炎的。就算是尿裤子了，能参加庆典，那也是光荣的啊!

老崔说：还是换人吧，换个身体健康的小青年。

主任说：小青年，身体健康，可思想未必健康!要讲政治上可靠，还是你这样的老同志!你知道，会场要求统一鼓掌，统一喊口号。随便换上个人，他不鼓掌怎么办?他瞎鼓掌怎么办?他乱喊口号怎么办?你是组织上精心挑选出来的，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拔气门芯啊!

老崔说：不是我要拔气门芯，而是我怕关不住自己的阀门，弄个屁滚尿流!

主任拉下脸来说：什么屁滚尿流?这可是个贬义词!这么隆重的庆典，你可不能瞎胡咧咧!你先回去吧，我把你的情况向组委会反映反映。如果组委会不同意换人，你就是尿裤子，也要尿到方阵里去!是吧?

老崔咧咧嘴，苦笑了一声，悻悻地离去了。

主任是个很负责的主任，很快就把老崔同志的问题，报告了组委会。组委会当即作出了答复：这个问题组委会已经充分考虑到了，并制定了应急预案。这就是给每个同志发一条会议裤，也就是成人用的“尿不湿”!

会议裤发下来了。主任亲自把会议裤送到了每一个同志的手上。老崔一看见会议裤就笑了。老崔说：我见过，我小侄子用过!

主任说：你见过就好!小孩能穿，大人也能穿!你不知道，过年的时候，民工坐火车，一人买了一条，上厕所都省了!

老崔揶揄地说：就是，瘫痪病人也穿这个，不怕尿床了!

主任说：全当咱是民工，全当咱是瘫痪病人，行不行?我带头穿!干部不领，水牛掉井!

老崔无奈地说：只要主任带头穿，我还有啥可说的?

主任说：你也要体会到领导的难处!你想想，主席台上那么多大领导，哪个不比你岁数大?没准也是前列腺发炎呢!

老崔呵呵地笑了起来，老崔想起来了一个笑话段子：“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

庆典大会如期举行。

歌如潮，花如海。老崔站在庆典方阵里，豪情万丈。省市领导来了，电视台来了，军乐团来了，锣鼓队来了……庆典的气氛太热烈了，老崔完全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了。

庆典正式开始，会场彻底被格式化了，听不见一点杂音，看不见一个人走动。与会人员做到了四个统一：统一鼓掌，统一欢笑，统一表情，统一喊口号。

老崔不由得感叹：幸亏每个人发了一条“尿不湿”，要不然，会场秩序能这么像刀切的吗?

不过，老崔却又在心里偷笑。因为，他压根就没穿那条“尿不湿”。也不是他不舍得穿，而是他觉得穿上那玩艺儿太可笑。值得高兴的是，虽然他没穿“尿不湿”，竟然没尿裤子!这就让他感到特别振奋!难道，自己的毛病，不治自愈了?!

更奇怪的是，老崔悄悄问过几个老病号，他们也是没穿“尿不湿”，也没尿裤子!

后来，老崔把这件事说给主任听，主任一听就乐了。主任说：你们呀，身上没穿“尿不湿”，但脑袋里已经穿了。穿在脑袋里，比穿在腿上、屁股上顶用哦!

主任压低声音说：实话告诉你，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尿不湿”，是高科技保暖裤，是庆典纪念品!

【原载2006年11月(上)《小说月刊》】

题图／孙万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