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迪
徐怀谦简介
属猴,农民后代,孔孟同乡。学中文,编副刊,业余写杂文。已出版杂文随笔集《拍案不再惊奇》、《生命深处的文字》、《游与思》,访谈集《智慧的星空——与思想者对话录》等。
一个有责任感、有追求的真正的杂文家,应该兼具胆识、学养、才气。杂文之美,当是杂文作者胆识、学养、才气的共同体的综合反映。徐怀谦的杂文,在直面现实、感怀历史、行文有致、异彩靓丽的同时,确是较集中地较好地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性情书生”的胆识、学养和才气。
——邱昭山
徐怀谦的杂文量不多,但其杂文品位不低,读一读《拍案不再惊奇》便会知晓,作者的杂文创作也许正如他的名字。不是大轰大嗡,不是惊天地泣鬼神,而是不事张扬,默默耕耘,踏实稳健。他具有杂文性格、批判精神,希望“我手写我心”。
怀谦的杂文,多是刚柔相济、博闻强志、平实质朴,其风骨卓异的特色非常鲜明。
——刘成信
读徐怀谦的新著《拍案不再惊奇》,十分高兴。书中的杂文有事实,有根据,有分析,有理论,有观点,有文采。的确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杂文集。
——季羡林
●记者:您在杂文集《拍案不再惊奇》的后记中说,在发表第一篇杂文的时候,未曾想到日后杂文写作会成为自己的一种生存方式。对您而言,这样的“生存方式”已经延续了多年,可否谈谈您对此最深切的体验和感受?
○徐怀谦:四个字:甘苦与共。我因写杂文而充实,因写杂文而交到真诚的朋友,因写杂文而挣点小钱,打打牙祭,这样的生存方式不是比累死累活却连血汗钱都拿不到的民工强一百倍吗?
我的苦是敢想不敢说,敢说不敢写,敢写无处发。所以我非常佩服像梅桑榆这样以写杂文谋生的自由撰稿人,要是我,可能早就举家食粥了。
●记者:《智慧的星空——与思想者对话录》是您与多位大师近距离接触的访谈录,此书是大智慧的集结。可也有人说,现在是不容易产生大师的时代,包括大师在内的许多事物都在贬值,您怎么看待这一问题?
○徐怀谦:我多次引用过郁达夫《怀鲁迅》中的一段名言:“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拜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智慧的星空》中我采访过的钟敬文、季羡林、张岱年、张开济、任继愈、吴冠中诸位先生为什么不可以称为大师?拿他们和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相比是不公平的,不同的时代应有不同的标准。像季羡林,他可以声明辞掉这样的桂冠,但老百姓未必乐意给他“摘帽”。这和追星不同。追星是狂躁症,尊重大师却是理性的选择。
现在不容易产生真正的大师了,个中原因一言难尽,但是不缺各式各样的“炒作大师”。一部烂片子,要烧两三个亿人民币,这样的导演和制片人还不是“炒作大师”吗?另一方面,中国人喜欢给老者、逝者戴高帽,不管够不够格。都封一个大师的头衔,帽子满天飞,都成批发价了。大师还能不贬值吗?
●记者: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您曾在河南某贫困县挂职锻炼,文人的官场生活想必是段难忘的经历,这段经历对您以后的生活有着怎样的影响?
○徐怀谦:这种影响是多方面的。我很感谢那段经历。它使我跳出书斋,亲身感受到基层政权的运行情况亲眼看到老百姓的疾苦,亲身体会到官民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有很多情况是不在其位而难以理解的。比如,那些年一直喊为农民减负,可是哪个县哪个乡不是严重超编,养活这些人的钱从哪里来?上级领导隔三差五下来检查指导工作,这吃喝招待费从哪里出?每年的报刊征订费由谁掏?这些问题不理顺,你只是一味指责县领导不体恤民情,不执行中央文件,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这段经历还部分地改变了我的世界观。比如,此后我因读朱东润先生《张居正大传》而对明万历初年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产生兴趣,书中有“张居正夺情”一段,是说张居正的父亲死去,按老例。他要回家守丧二十七个月,可是张居正担心改革大业毁于一旦,也担心三年之后大权旁落,所以希望夺情,即短期休假之后,继续上班。这可不得了,触怒了一大批言官骂张居正不仁不孝。这在以前,我可能也会站在文人一边谴责张居正,可是经历官场之后,我就会同情他理解他。守三年之丧,他对自己的父亲可谓尽孝了,可是耽误国家的改革大业,导致百姓生活质量下降,其中利弊不是一目了然吗?再说,人家张居正也不是不守丧,只是缩了点水而已。还有很多道理,比如“道不远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迭即文章”等等,我也有了全新的体会和看法。
●记者:您是副刊编辑,每天面对稿,请根据您接触到的这些稿件谈谈现写手在创作中存在的普遍问题。
○徐怀谦:我认为主要问题有两个活,缺思想。很多杂文作者没有生活,不是据报载就是引一两段被用烂的史料,起承转合,凑成标准的杂文八股。不是说不能据报载,而是说你可以引用这样那样的材料,但你得有观点。得写出点新意,得给读者一些启迪或者一点愉悦。如果把杂文写得像新闻一样只有一天的生命力,那就是最大的失败。
要有点思想就更不容易,不仅要有生活,还要有学养、悟性和胆识。我读鲁迅先生的杂文,每每欣然而笑,觉得有些句子真是只有他说得出。比如:“孩子们在瞪眼中长大了,又向别的孩子们瞪眼,并且想:他们一生都过在愤怒中。因为愤怒只是如此,所以他们要愤怒一生,——而且还要愤怒二世,三世,四世,以至末世。”(《杂感》)再如,“宣传这两个字,在中国实在是被糟蹋得太不成样子了,人们看惯了什么阔人的通电,什么会议的宣言,什么名人的谈话,发表之后,立刻无影无踪,还不如一个屁臭得长久,于是渐以为凡有讲述远处或将来的优点的文字,都是欺人之谈,所谓宣传,只是一个为了自利,而漫天说谎的雅号。”(《林克多(苏联闻见录)序》)
●记者:对杂文,一您既编辑又创作,您是怎样看待杂文未来发展走向的?
○徐怀谦:在文学的殿堂里,杂文只是小摆设。正宗的文学家都忙着写砖头厚的长篇小说呢,谁拿眼皮夹杂文?但杂文的天地在草根,它的读者是基层民众。我不担心杂文会消亡,因为它有雄厚的群众基础;我只担心杂文变成新基调或者逗你玩的小品,那样,群众就会唾弃它。所以我期待未来的杂文,把根须扎得深些再深些,植根历史,沉入现实,听听乞丐的哀鸣,访访街头小贩的游击生涯,看看一粒汗珠摔八瓣的农民,写写“盛世”下的真实与“和谐”中的变奏。写真实、有智慧的杂文多了,这些小摆设就会比砖头值钱,杂文有了市场,《杂文选刊》的生意就会更火。借用台湾同胞的话说,这不正是许多人所乐于达成的愿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