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新亭
管相国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见齐桓公正守在自己的病榻前,挣扎着欲起身。齐桓公急忙双手按住,老泪纵横地说:“寡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众望所归,成其霸主,还不多亏了管相国的辅佐?我真担心你离开我啊。”
管相国呻吟几声说:“我也舍不得离开主公啊,可是上天非要叫我去,我又奈何呢?”
齐桓公擦擦泪水说:“如果相国真要弃寡人而去,拜谁为相合适呢?”
管仲咳嗽着说:“主公想拜谁为相呢?”
齐桓公说:“德高望重的鲍叔牙是最合适的人选。”
管仲说:“鲍叔牙心底无私,严以律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确实令人钦佩,但不适合当相国。”
齐桓公颇感惊讶地问:“为什么呢?”
管仲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过于以身作则的人,也会要求别人一尘不染完美无缺,别人一旦有所闪失,就会耿耿于怀小题大做,不能容忍。不肯宽恕。可是谁敢保证自己天长日久不犯错误呢?干事越多的人错误越多。这样谁还愿意多干事呢?谁还愿意干事呢?人人都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不利的。”
齐桓公又问:“周朋可以吗?”
管仲沉默半晌说:“周朋八面玲珑,无所不能,人人都说他好,也颇受主公的宠爱,但不可为相。”
齐桓公问:“为什么呢?”
管仲说:“周朋能说会道,世故圆滑,才博得上上下下的信任,但这种人没有原则性,不愿得罪人,惯用的伎俩是欺骗,也不干正儿八经的实事。”
齐桓公再问:“易牙为了让寡人尝尽人间百味,不惜杀掉惟一的儿子烹饪来给寡人吃。爱寡人胜过爱子,总可以为相吧。”
管仲说:“天下最深的感情莫过于父子情,易牙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疼,他还疼谁呢?即使疼也是具有功利性,同时可见他是多么自私,多么无情,怎么可以为相?”
齐桓公还问:“竖貂为了服侍寡人自施宫刑,重寡人胜过重自身,总可以为相吧。”
管仲说:“人最爱惜的莫过于自己的身体,为了服侍主公。把自己的身体弄残,是不是有点灭绝人性呢?”
齐桓公继续说:“开方为了我。几十年不回家探母,敬寡人胜过敬母,也不能为相吗?”
管仲说:“一个不孝敬父母的人,最终对谁都不会忠心耿耿。”
说到这里,管仲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轻轻闭上眼睛。
齐桓公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到底谁可为相呢?”
管仲没有回答。
齐桓公焦急地等待着,管仲却再也没醒过来。
原载2006年11月(上)《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