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市长和美国市长

袁劲梅　蒋茂荣

山东一个小城和爱丁保罗镇结成姐妹市。一个周末，中国的市长一行访问爱丁保罗镇。我自告奋勇在他们办完公事后，开车带他们去看鱼。

市长一行人跟爱丁保罗大学校长吃过点心后出来了，我发现两个警察跟在后面。我问他们来干什么，一个警察说：“是你们的人打电话要我们来的。我们也不知他们要我们来干什么，我们已经从早上跟到下午啦。”我一听，立刻说：“你们回家吧，不用再跟啦。有我，他们丢不了。”两个警察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招呼大家上车，刚坐定，突然听见山东小城的外办主任叫起来：“警察呢?谁叫他们走的?市长的安全怎么办?”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两个警察是他们请来保护市长的。“叫警察跟着”，本是市长一类官员的待遇，这是一个等级问题，出了国也得保持这个架子。

我说：“警察是我叫他们回去的，我们这里没人要害市长。”

市长发了话：“警察回去就回去啦，他们今天也累了。袁博士是关心群众嘛。”

我说：“我关心群众?我自己就是群众。”

爱丁保罗湖里的鱼儿是世界一绝。附近超级市场过期的面包都送到这里，让人们喂鱼。我还没来得及去拿面包，市长就开始向黑鱼的大方嘴里吐痰，还一边说：“这些大鱼真是世界奇观。”

这时候，一位老太太穿着一条蓝布裙子，扛着一大麻袋过期面包从一辆小车里下来，笑眯眯招呼我们：“你们要面包吗?我刚从超级市场运来。来，一起喂鱼。”市长一行人蜂拥而上，把大片大片的面包扔到湖里。

这位老太太，是爱丁保罗镇的市长。她的丈夫是爱丁保罗大学的教授，她是家庭主妇兼任市长。她曾在大雪天挨家挨户访问选民，请大家投她的票。她还参加镇上的妇女小组活动，我到她家去过两次，只当她就是一个热心善良的老太太，过后才知道她原来是市长。

此市长不是彼市长。此市长侍候鱼，彼市长要警察侍候。

市长滥用警察，在爱丁保罗镇就叫“腐败”。老太太市长任满之后，下一任爱丁保罗市长就因为滥用警察，由镇议会议员提议，然后经选民投票，剥夺了他的连任权。

这第二任市长是爱丁保罗镇咖啡吧的小店主。他那个小店在镇中心，有很好的咖啡，他亲自做很好吃的甜点。爱丁保罗镇规定，各色小店不准卖酒，所以镇上没有酒吧。市中心的那个讨人喜欢的咖啡吧，就成了大学生们晚间快乐的场所。学生一多，总有一些磕磕碰碰的事。

爱丁保罗市长是没有薪水收入的，完全是义工。但市长可以管警察，还可以雇一个懂行政的执行官帮他主持日常工作。咖啡吧的小店主有了一点私心，他竞选上了市长之后，就把市里的日常工作交给执行官做，这虽不是勤政的表现，但也无可非议。但他又时不时地把警察调来，帮他解决咖啡吧里的纠纷，维护咖啡吧的秩序。这下可就违法啦。他把维护公共秩序的警察，用到经营自家的小店去了。这就是“腐败”。镇议员们不能容忍，只是因为当时他的四年任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没有弹劾他。但联名写了提案，由选民投票通过，剥夺了他竞选下任市长的资格。

[原载2007年6月(上)《美文》]